庆功宴的喧嚣像一层浮在表面的糖霜,甜腻却易碎。水晶吊灯折射着迷离的光,觥筹交错间,苍莹莹捏着香槟杯细长的杯脚,指尖冰凉,魏蒙方才压低的嗓音仍在耳边缠绕,带着一种揭开疮疤的悚然。
“当年赵曼妮第一次在竞标会上见到闻总,就盯上了闻氏这块肥肉。”魏蒙的声音低沉,贴着喧嚣的背景音,清晰地凿进苍莹莹耳中。她晃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她的‘青睐’,从来不是什么爱慕,是狩猎。闻总年轻气盛,技术过硬,但初掌大权,根基不稳,正是最好的猎物。”
苍莹莹心头一紧,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个正在举杯应酬的闻子骄。闻子骄也不自觉地回头看了一眼她。
“她做了什么?”苍莹莹的声音有些干涩。
魏蒙抿了一口酒,喉结滚动了一下。“一场‘意外’。闻总当时主导研发的一个新型环保面料,核心数据在临发布前泄露给了对手公司。对方抢注专利,反咬闻氏剽窃。舆论汹汹,股价暴跌。矛头直指当时负责数据保管的闻总。”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证据链几乎完美,指向闻总‘监守自盗’,压力巨大。闻总花了整整三个月,不眠不休,用最笨的办法,从服务器底层日志里一个字节一个字节地抠,才最终锁定是赵曼妮买通了研发部一个被债务逼急的工程师,制造了那场‘意外’。”
原来如此。苍莹莹恍然。难怪赵曼妮看闻子骄的眼神,总带着一种势在必得的掠夺感,那不是女人对男人的倾慕,是秃鹫盯上猎物的贪婪。她所谓的“喜欢”,是征服和摧毁强者的快感。自己无意中挡了她的道,成了她眼中新的“挑战”和必须碾碎的障碍。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庆功宴的喧闹、香槟的气泡、周围人恭维的笑脸,瞬间都隔了一层毛玻璃,变得模糊而遥远。她借口透气,几乎是逃离了那片虚假的热闹。
初夏的夜风带着河水的微腥扑面而来,吹散了宴会的酒气和脂粉香,却吹不散心头的沉重。苍莹莹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西装外套,高跟鞋敲击着人行道,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回响。她沿着护城河岸的步道往家走,路灯昏黄的光晕将她的影子拉长又缩短。
刚走过那片熟悉的河堤绿化带——正是当初她愤然诅咒闻子骄变蚊子的地方——一种难以言喻的异样感猛地攫住了她。
不是声音,不是景象。是一种纯粹的被注视感。冰冷的、黏腻的,如同蛇信舔过后颈。
她的脚步没有停,心跳却骤然失序。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是谁?赵曼妮不甘心的报复?还是那个染厂老板?
恐惧像细密的冰针,瞬间刺穿了强装的镇定。她强迫自己保持步频,呼吸却不由自主地急促起来。绿化带里茂密的冬青和女贞在夜色中化作一团团浓黑的剪影,仿佛每一片叶子后面都藏着一双窥伺的眼睛。
不行,不能慌。苍莹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尖锐的疼痛让她混乱的思绪勉强凝聚。她想起自己那无法掌控、却总在危急关头被动触发的诡异能力。
试试看?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孤注一掷的试探,也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戾气。
她在心底默念,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跟踪我的人……最好摔一跤!重重地摔!”
念头刚落,几乎是同时——
“砰!”
一声沉闷的肉体撞击硬物的钝响,清晰地从她身后不远处那片茂密的绿化带阴影里传来!紧接着是一声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的痛呼,短促、痛苦,随即死死憋住。
苍莹莹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她猛地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诅咒……应验了!真的有人在跟踪!就在那片黑暗里!
恐惧和一种冰冷的确认感交织着攥紧了她。她不再犹豫,几乎是抖着手从包里摸出手机,屏幕的光在夜色中刺得她眼睛生疼。她飞快地翻到那个熟悉的、带着一丝别扭备注的号码——“蚊子叫”,用力按下了拨号键。
听筒里只响了一声就被迅速接通。
“喂?”闻子骄的声音传来,背景异常安静,显然不在宴会现场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在听到她这边急促呼吸的瞬间,立刻绷紧了:“苍莹莹?说话!”
“有人……跟踪我!”苍莹莹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她不敢回头,加快脚步向前走,“就在刚才,河堤绿化带那边!我……我试了一下诅咒……他摔了!”
电话那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流细微的嘶嘶声,证明通话并未中断。这沉默比任何追问都更让人窒息。苍莹莹能想象到他此刻拧紧的眉头和骤然锐利的眼神。
几秒钟后,闻子骄的声音重新响起,低沉、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浸了寒冰的水,砸进苍莹莹耳中:“待在人多的、光线亮的地方别动,我让司机立刻过去接你!定位发我!”
就在这时——
一阵刺耳又熟悉的手机铃声,突兀地从闻子骄那边传来,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通话节奏。那铃声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焦躁,穿透了听筒,也穿透了苍莹莹紧绷的神经。
闻子骄似乎也愣了一下。苍莹莹能听到他那边细微的动作声,应该是拿起了另一部手机。
“喂?”闻子骄的声音带着被打断的不耐烦。
下一秒,一个男人失控的、带着巨大恐慌和愤怒的咆哮声,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开,即使隔着听筒,也震得苍莹莹耳膜嗡嗡作响:
“子骄!苏洛瑶不见了!她跑了!房间里没人!只留下这个鬼东西!”
是闻奥天!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被触怒的狂暴和被挑战权威的惊惶。
苍莹莹的心猛地沉了下去。苏洛瑶……那个被当作替身、被折磨的可怜女人。她逃了?在这样一个各方势力暗流汹涌、危险四伏的当口?
电话那头的闻子骄显然也受到了极大的震动,对着闻子骄的手机,苍莹莹只听到他倒抽一口冷气,随即是压抑着风暴的、极冷的声音:“留下什么?闻奥天,说清楚!”
河堤的风骤然转急,带着呜咽的哨音,卷起苍莹莹散落的发丝。护城河的水在远处路灯的映照下,泛着冰冷、破碎的光。身后绿化带的阴影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跟踪者狼狈摔倒的痕迹和压抑的痛楚。
而电话那端,闻奥天失控的咆哮与闻子骄冰冷的质问交织在一起,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带着实验室消毒水的刺鼻气味、克隆体玻璃罐的冰冷反光、以及深不见底的阴谋气息,朝着苍莹莹,也朝着他们所有人,铺天盖地地笼罩下来。
夜色,从未如此沉重而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