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拿着装书的包推门而入时,赵声砚正在书柜前整理文件。
“这个给你。”他转身递来一个信封。
杨柳接过来,拆开后,一张精致的请柬滑落出来。
“裴雁回先生与陈婉小姐订婚宴,恭请光临”。
她没有和赵声砚一起,被单独写在一张请柬上。
“他想得还挺周到。”赵声砚转过身,靠在书桌边缘,目光落在她微微颤动的睫毛上,“知道赵家还没公布你的身份。”
杨柳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在旁人眼里,她不过是赵家一个无足轻重的“远房表亲”,连与赵声砚同席的资格都没有。
“你要去吗?”赵声砚语气平淡地问她。
杨柳深吸一口气:“去。”她抬起头,“增长见识的机会,我不想错过。”
赵声砚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转身继续整理文件,杨柳看了眼他挺拔的背影,默默转身离开了。
周末,杨柳正在帮赵太太修剪玫瑰,忽然听见客厅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她抬头望去,只见白薇穿着洋装,宽檐帽上缀着精致的绢花,正和赵玉山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伯父真是越来越年轻了。”白薇笑吟吟地说着,眼角眉梢都是恰到好处的亲昵,“上次见您时头发还没这么黑呢。”
赵玉山被逗得哈哈大笑,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你这丫头,嘴还是这么甜。”
他拍了拍白薇的手背,“怎么最近都不来找声砚了?那小子整天不见人影。”
白薇微微低头:“我快要从圣玛利亚毕业了,得准备大学入学考试呢。”
她抬起眼,睫毛在阳光下像两把小扇子:“我父亲说,女孩子更要知书达理。”
这番话显然深得赵玉山欢心。
他连连点头,转头对赵太太道:“看看,这才叫大家闺秀。”
赵太太微笑着上前,亲手为白薇斟了杯茶:“薇薇这些年出落得越发标致了。”
她语气温和,“学业要紧,但也别太累着自己。”
这时徐雪琴端着果盘从回廊走来,赵玉山见她招了招手:“雪琴,来见见白理事的千金。”
“久闻白小姐芳名。”雪琴朝白薇点头,声音轻柔,“常听老爷提起您呢。”
白薇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徐姐姐好。”
她打量着徐雪琴,目光在那张精致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姐姐长得真好看。”
雪琴掩唇轻笑,眼角的泪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动:“白小姐说笑了。”
她亲手为白薇剥了个橘子,“尝尝这个,岭南刚运来的。”
杨柳站在玫瑰丛旁,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幕。
“杨柳妹妹!”白薇突然朝她招手,笑容灿烂如朝阳,“发什么呆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集过来。
杨柳慌忙放下剪刀,手指不小心被玫瑰刺扎了一下,渗出一颗鲜红的血珠。她悄悄将手背在身后,走到众人面前。
“我们出去走走吧。”白薇亲热地挽住她的胳膊,转头对赵太太道,“伯母,借您的杨柳用用可好?”
赵太太笑着点头:“去吧,年轻人是该多出去走走。”
杨柳说要换身衣服,白薇跟着杨柳来到她的房间,房间虽不算奢华,却也布置得雅致。
红木梳妆台上摆着象牙梳和几瓶雪花膏,床榻铺着苏绣的锦被,衣柜是上好的柚木打造,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你这房间布置得真别致。”白薇环顾四周,手指轻轻抚过窗台上的白瓷花瓶,“比我想象中好多了。”
杨柳抿嘴笑了笑。赵家在物质上确实从未亏待过她,这房间里的每件摆设都是赵太太精心挑选的。
只是比起那种西式洋楼的豪华,终究少了些时髦气息。
“让我看看你的衣服。”白薇兴致勃勃地打开了衣柜。
里面整齐挂着几套衣裙,浅蓝色的学生装、粉色的旗袍、米白色的洋装……都是赵太太按季让人给她添置的。
“料子都不错,就是款式保守了些。”白薇拎起一件连衣裙,歪着头打量。
她突然眼睛一亮:“对了!南京路新开了家洋装店,听说刚从巴黎进了新款。下周有裴四的订婚宴,干脆我们去买新礼服吧?”
杨柳还没来得及回答,白薇已经拉住她的手臂:“现在就去!坐我家的车,十分钟就到。”
汽车平稳地驶过繁华的南京路,杨柳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闪烁的霓虹,白薇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讲着圣玛利亚的趣事,时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到了!”白薇拉着她走进一家装潢奢华的店铺。
水晶吊灯将室内照得如同白昼,各式华服在柔和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穿着制服的店员立刻迎上来,恭敬地行礼:“白小姐,您来了。”
"把最新到的几款都拿来。"白薇对迎上来的店员打了个响指,转头对杨柳眨眨眼,“以后报我的名字可以打折哦。”
杨柳站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看着白薇像蝴蝶一样在衣架间穿梭。
她随手拿起一件缀满珍珠的礼服在自己身上比划:“这个不错。”
接着她又指着另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这件也要,还有这件,都包起来送到我家。”
店员们殷勤地围着白薇转,嘴里不断说着“白小姐眼光真好”、“这件全城只有三件”之类的恭维话。
“你试试这件。”白薇突然将一件湖蓝色的洋装塞到她手里,轻推着她往试衣间走去。
试衣间里,杨柳小心翼翼地换上那件洋装。
丝绸面料滑过肌肤的触感让她微微战栗,镜中的女孩穿着精致的礼服,却依然带着几分拘谨。
"好了吗?"白薇在外面敲门。
杨柳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试衣间外的灯光比里面更亮,她下意识地眯起眼,听见周围响起赞叹声。
“天哪!太适合你了!”白薇拍着手惊呼,围着杨柳转了一圈。
她转身对店员说:“这件也要,记我账上。”
杨柳摇头:“不用了,我……”
“别客气,赵伯母以前一直对我很照顾,这件衣服算不了什么。”
白薇搂住她的肩膀,对着镜子里的两人笑道:“看,我们像不像好姐妹。”
镜中,白薇明艳如盛放的牡丹,浑身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自信,而她虽然穿着同样华美的礼服,眼神中却仍带着几分不确定。
杨柳意识到,有些距离不是几件漂亮衣服就能弥补的,那是从小浸润在优渥环境中培养出的从容,是知道自己永远被宠爱着的底气。
“谢谢。”杨柳轻声道。
她看着店员将礼服仔细包好,心里明白这份“礼物”背后,是白薇习以为常的慷慨,也是她难以企及的生活方式。
赵家给她的物质条件再好,也改变不了她需要仰人鼻息的事实,白薇待她再亲切,也抹不平两人之间与生俱来的鸿沟。
不过白薇对她如此好,虽然是看在赵太太和赵声砚的面子上,但是杨柳依然很感谢她。
她在这里没有朋友,白薇的出现弥补了这一点,但是她心中感激的同时也有些许不安。
自己和赵声砚的关系,是否要向对方坦白?还是继续隐瞒下去,直到婚约结束。
回程的车上,白薇兴致勃勃地计划着下周要戴什么首饰,杨柳一边听着,一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车窗上,一个明媚如朝阳,一个沉寂如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