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复回家后,陈氏便带着凉过的汤,迫不及待地去见了他。
可沈复却难得不肯相见,还把她连人带汤撵了出去。
当然,也没有撕破脸,只让管家回话说:“老爷这两日一直奔波于佃户的事,中了暑气,身上疲乏。”
这种话一看就是借口说辞。
素日里他的衣食起居就都是陈氏照料的,哪里有中了暑气反而不见人的道理?
陈氏的脸色当时就不好看了,把汤给管家,让他转交,忍着一口气,回了流芳院才发作起来。
又摔了好几个杯杯盏盏的,弄得一地狼籍。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太太息怒啊,气大伤身,伤了自己身子就不值当了。”地上那些瓷器碎片钱妈妈看得心疼,一个劲地劝。
“息怒息怒,你就只会说这种无用的话,我已经够忍气吞声了,还要我如何忍?!”陈氏怒不可遏。
“吕氏那贱人的女儿仗着有侯府撑腰,三番两次地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也就罢了,如今连沈复也这样对我!”
“这些年我为他做了那么多,什么他不愿意沾手的脏事我都替他办了,就这么一件小事他就要跟我闹,难不成他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太太息怒啊,这些话要是被老爷听见了,怕是不好收场。”钱妈妈谨慎道。
也多亏了钱妈妈一劝再劝,陈氏这才稍微冷静下来。
等她冷静下来一想,便想起了沈棠雪说的话。
她当时突然提起那个庄头,是什么意思?
这几日那些佃户在沈家门口闹事,庄头也是有帮忙从中斡旋的,可一直未见成效。难不成,他是已经拿了那小贱人的好处?
是的,若不是他拿了好处,怎么会事先一点消息都没透露,等到这些人闹到门前才来装模作样的帮忙斡旋?
这些年庄头在庄子上已经吃了不少好东西,如今怕是见沈家的风向转了,马上就倒过去了!
墙头草!
“钱妈妈,你给那个庄头孙大递个消息,就说我要见他。”陈氏凉凉道。
钱妈妈连忙道,“都这个时候了,太太还见他做什么!万一引起老爷怀疑……”就更不好了。
陈氏眼神阴狠地笑了下,“这时候了,我还见他做什么?给他攀咬我的机会么?”
钱妈妈:“那太太是?”
陈氏招招手,示意她附耳上去。
“找几个手脚利索的人,让他长点的教训。”
钱妈妈目光一闪,应了下来。
陈氏眼底冷意森森,该死的狗奴才,想两家通吃,那这些年的东西怎么吃进去的,就怎么给我吐出来!……
沈棠雪再见到庄头孙大的时候,他已经是个废人了,断了腿还废了一条胳膊,沦落到在街边乞讨为生。连乞丐都能欺负他。
但也正是他,成了压倒陈氏这头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这已经是后话了。
……
沈棠雪原本不打算去见沈复的,但陈氏开了这个头,她听了一嘴,自然不能放过这么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
就让阿诺给她简单编了个头发,换了身轻便的衣裳,便带着绿豆汤过去了。
沈棠雪便去见了他,还特意将新签的租佃契约也带上,准备给他也瞧了一瞧。
她这么做,自然也不是去叙什么父女情的。
而是去提醒他,陈氏和他办不了的事,她办妥了。
不过沈复这会儿心情不好,谁也不愿意见。
沈棠雪里也不会例外,便让管家也出里把她也一起打发了。
用的还是同样的说辞。
沈棠雪也没有勉强要进去,站在门口便大声地喊了起来。
“女儿一回家便看见许多佃户围着府宅周围,还听闻父亲和太太为此事伤神了好几天,这才擅自做主,于那些佃户重新签订了租佃契约,还望父亲莫怪。”
“这么多人围着沈家,一直悬而未决,女儿也担心若是传了出去,对沈家名声不好。”
“二来,天气这般炎热,那些佃户都是拖家带口,上有老下有小的,老人孩子是经不住天热天寒,若是在咱们沈家门口闹出人命,损的还是沈家和父亲的名声。”
“女儿绝非是要为自己擅做主张来辩解,但此事女儿确实是一心为了沈家的。若父亲还是不能解气、不愿意见女儿一面,那女儿就只好再去庄子上小住些时日,不碍父亲的眼了。”
沈棠雪一番言辞恳切,情真意切的说辞,说得她自己都快感动了。
沈复在书房也躲不住了,装模作样地散着头发、披着外衣,作出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走出来。
“倒是难为你这个丫头这般的为着家中着想了,之前你太太还在伤脑筋这件事该如何解决,如今这样也好。也让世子知道咱们沈家,是最最奉公守法的商贾。”
沈棠雪心中冷笑了一下,对他那什么“最最奉公守法”的说辞,差点恶心吐了。
不过沈复给她好脸色看,说到底还是因为侯府世子的面子,这次她定是要好好感谢世子的。
沈棠雪和沈复虚情假意了一番,然后便将冰过的绿豆汤递了过去,“此汤用冰凉过,最是爽口开胃,父亲多少用些。”
沈复让管家接过来,阿诺跟他交接的时候,食盒颠了一下,露出了里面孤零零的一盅绿豆汤。
沈复的脸色顿时就比绿豆还绿了。
这死丫头,她如今是连装样子都懒得装的,送汤也起码像陈氏那样,送个像样的炖汤吧?!这不就是府里炖的大锅绿豆汤么?
看了一眼沈复难看的脸色,沈棠雪的笑容越发真挚:“父亲身子不适,那女儿就不打扰父亲休养了,女儿告退。”
沈复气得差点当场把绿豆汤给打翻了。
此时,沈棠雪忽然又转回头,“对了父亲,半夏经过这些时日的将养,明日便能回来了。”
沈复顿时喜上眉梢,这才是重中之重。
“父亲快回去吧。外头暑气还重呢。”
沈复猝不及防,连忙又挤出一个笑容。
等沈棠雪离开后,沈复看着那碗绿豆汤越想越气,反手就打翻了。
这汤就是明晃晃的侮辱和嘲笑。
这口气他无论如何都难以咽下,便重新梳了头穿戴整齐,直奔流芳院,去找陈氏吵了一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