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
杨谦聚精会神的批阅，时不时提笔在旁边或加或减，丝毫未曾注意到外面发生什么，更不曾发现，书房门口多了一个人。
沈夫子手捧教案，原以为会在书房里看见蒋明，又或者一个人都没有，没想到居然是个陌生人。
什么人能在蒋通判府中如此泰然，必定是相熟的人，毕竟书房重地，等闲人又怎会放进来？
这是沈夫子的思维，他丝毫没料到第一次见面蒋明就把人往书房带了。
更想不到，才认识第二天，他就把客人单独留在书房里。
好奇心驱使，沈夫子并未出声，而是轻手轻脚的靠近，探头一看，这满篇的字迹不是他那个不成器学生蒋明的吗？那这个少年，是在批阅文章？
不会是蒋通判新请的夫子吧？
沈夫子一瞬间不是滋味了，哪有这样办事的，也太不体面，太不把他放眼里了。
“咳！”
杨谦抬起头，愣了一下，快速打量对面之人后，瞬间了然对方身份，连忙起身行礼：“是沈夫子吧？夫子安好。”
见对方态度和善，沈夫子神色微霁，颔首后问道：“你是何人，怎在此地？”又左右张望，更疑惑了，“蒋明呢？”
“蒋公子……他们好像去后花园了。”杨谦也没留神，不过能去地方也就那么一两个，“在下杨谦，刚来江南府不久，蒋公子跟我一见如故，邀请我和我的小弟来府中作客。”
原来是客人，不是来抢饭碗的啊。
沈夫子瞬间变了个态度，脸上也有笑容了：“原来如此，那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帮你学生改卷子啊！
这话说出来有点欠揍。
杨谦的脑子在一秒钟内转了七八个弯，还没想出来借口，沈夫子已经拿起桌上文章看起来。
他索性闭了嘴，老老实实站旁边。
“这、这是他写的？”沈夫子表情从刚开始的嫌弃，变惊讶，再到不敢置信。
这是他那个榆木脑袋的学生能写出来的？见解独到，深刻清晰，甚至里面有些内容，是连他都不曾学到过的，仔细一看，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好像他这么多年的书，都白读了一样。
沈夫子说完后就一直直勾勾的盯着看。
杨谦心里忐忑的快打鼓了。
看表情，实在看不出来沈夫子在想什么。
不会是自己写的注释跟现在这个时代所学的完全不一样吧？
本来就是千人千意，每个人都同一段话有不同的理解，大概他跟沈夫子之间，就是有沟壑吧。
“这也不能全怪蒋公子，他还是很认真，很好学的，大概是我给他写的注释有偏颇，所以写文章的时候，才会出现不可避免的错误。”
沈夫子一怔，突然面色涨红，语气激动：“你给他写的注释？再哪里？拿来给我看看！”
书就摆在桌上，几乎不等杨谦去拿，沈夫子就迫不及待拿起来看。
三两下翻到后面，看见上面的注释，第一反应是皱眉。
这字……
杨谦嘴角微微一颤。
表现的也太明显了点吧！就不能稍微装一装！
沈夫子沉浸在书本里，一时之间书房里只余翻书声。
突然，外面乌泱泱跑进来一堆人。
“大哥，我跟你说，林姑娘他跟蒋兄……”燕三率先冲进来，浑身上下写满了八卦，在看见沈夫子的一瞬间咽回去。
蒋明紧随其后，捂着鼻子气势汹汹冲进来：“杨大哥，你给我评评理，她把我打成——夫子，您来了？”
后面是一脸不爽的林景，以及一大串生怕她再动手打自家少爷的护院们。
人太多了，书房的光线都被遮挡一半。
突如其来的嘈杂，沈夫子不得不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就看见自己学生被打红的鼻子。
杨谦有些懵：“这才多久，你们怎么了？”
闻言，蒋明和林景对视一眼，双双一声冷哼，撇过头去。
他俩不说，只好燕三来说了。
“林姑娘的未婚夫，就是蒋兄，她想试试蒋兄武功。”
杨谦瞬间明白过来，不由感慨：“你们还挺有缘分。”
“谁要这个缘分啊！”林景气呼呼的一屁股坐下，“一个弱鸡！”
“你说谁弱鸡呢？”蒋明气的半死，“下回我们约个时间单挑，只要你不偷袭，我肯定打得过你。”
“哦？你说真的？那好啊，明天，老地方，我们单挑，你要是赢了，我让你打回来这一拳！”
“行，这可是你说的！”
“胡闹！”沈夫子重重将书摔下，黑着脸训斥，“什么单挑，分明是找个由头打架，过来，我看看。”
蒋明老老实实过去，看他只是出了点鼻血没什么大事，沈夫子就懒得管他了，重新拿起桌上的文章，问道：“这你自己写的？”
一听这个熟悉的语气，蒋明下意识的紧张。
每次夫子这么严肃，都是他要挨批的时候。
他悄悄拿眼睛瞄杨谦，杨谦接收到视线，露出一个无能为力的苦笑。
不是吧，连杨大哥这样的天才都不行吗？
完了完了，文章写的不好也就算 ，这次打架还被抓了个现行，他不会跟老爹告状吧？
再加上林景，简直buff叠满了，蒋明觉得他死定了，大概率活不过明天了。
“问你话呢？做出这等表情做什么？快说啊！”沈夫子着急。
“啊，是，是啊……夫子，你说哪里不对，我马上就改！”
窝窝囊囊的，林景简直没眼看，不行，她必须把这个亲事退了，文不成武不就，这种男人，绝对不能嫁。
“哪不对？哪儿都不对！”沈夫子指着文章。
林景紧接着冷哼一声。
蒋明心如死灰，脑袋垂的快碰到脚背了。
被夫子骂也就算了，还当着那个女人的面……这辈子的脸，都丢光了。
“这简直是你写的文章里，最好的一篇了！”
“夫子，学生知……啊？”蒋明猛地抬起头，夫子说什么了？
“以这篇文章的实力，你定能考中！”沈夫子激动不已，“好哇，好的很！你进步如此之大，夫子实在欣慰！”
“你快看，这是杨公子的批注，你快些看完，再把文章改出来！”
“明日我就去寻你父亲，同他商议你今年参加童试的事情，我以为，你一定能中！”
“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的，你一点都不比你大哥差！”
从来没被这么夸过的蒋明直接呆住了。
等回过神，蒋明激动的浑身颤抖：“夫子，我这就写，这就写！”
林景瞬间从椅子上跳起来，瞪大双眼，不敢置信。
怎么回事！
这个弱鸡，居然能中？
沈夫子让出座位后直奔杨谦，拉着他往边上站：“杨公子，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杨谦才回过神。
原来刚才沈夫子的表情，是被震惊到了！
那也太不像震惊了，可想而知平时脸有多臭。
在心里默默同情了蒋明三秒后，杨谦态度谦卑的道：“学生不敢，夫子请讲。”
刚才他翻阅书中注释时就发现，相比自己原先讲的，杨谦所写，明显更透彻，更清晰，要是整本书都能……
“你能不能把剩下的注释也写一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