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给徐松物色新对象,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原书里,“云缥缈”被女主斗倒幽禁,徐松身边没了可心的人,后竟纳了一个神似柳如眉的雅妓为妾,对其千依百顺,百般疼宠。

    男人总是这样,人在时不懂珍惜,弃如敝履,待到斯人已逝,从前种种龃龉都被时间模糊,反而又想起旧人的好处来。死亡和追悔是最好的滤镜,把被亏欠的旧人奉上神坛,变成标榜深情的最佳佐证。

    最让人魂牵梦萦的,总是遥不可及的远方,和褪色的旧梦。

    不过,既然便宜爹有自我感动的需要,徐知然也不介意满足一下他。

    “云缥缈”那边不能拖的时间太久,眼下要做的,是先找到这个雅妓,提前把她带进府里。

    雅妓所在的青楼叫纤云楼,是定京城里一等一的销金窟。

    “什么,小姐要去纤云楼?!”翠柳和白鹭听到徐知然的打算,均是震惊不已:“那是公子们寻欢作乐的地方,小姐一个闺阁千金,如何去得!”

    “他们去得,我为何去不得?这地方认得是银子,又不是男女。我当然不会大张旗鼓,乔装打扮一番也就是了。”

    看两个丫鬟还要再劝,徐知然俏脸一沉:“我的性子你们知道,我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你们与其想着如何阻止我,不如趁早帮我改换个像样的男装吧。”

    纤云楼作为京城第一大欢场,自有一番气派景象。楼高三层,底下两层石砌台基,坐落在定京最繁华的长平街,周围街景一览无余。

    门前长木杆纵横交错,搭起与楼齐高的“彩楼欢门”,门边朱红华表,檐下垂挂丝绸流苏,精巧华丽。一名俊俏公子哥站在门口,轻声念门前的对联:“十二阑干春似海,八千云雨梦如烟。”

    他侧身对身旁随侍的书童笑道:“这联不错,艳而不露,颇有些文学意象。”

    这公子,当然就是徐知然了。扮作书童的白鹭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有些紧张:“公子,我们快进去吧。”

    徐知然微微一笑,轻摇折扇,信步走进楼中。里边更是另有一番天地,飞翘栏杆,明暗相通,雕栏映日,画栋飞云,一派豪奢景象。

    纤云楼虽是欢场,但作为接待王孙公子的高级娱乐场所,并无丝毫淫靡腌臜之气,更像是一个高档酒楼。见徐知然二人形容出众,打扮不凡,早有殷勤的小厮前来引路,俯首弓腰把她们领到“隔儿”(古代的包间),又有腰缠青巾的妇女拿出菜单给她们点菜。

    徐知然笑道:“早听说这里不仅美人多,菜也做得好。既然来了,先尝尝这里的美食再说。”她点了一道胭脂鹅脯,一道鸡汁酸笋,一道虾仁莲蓬汤,一碟奶油松瓤卷酥,又要了一壶果子露,吃喝起来。

    翠柳和白鹭本十分紧张,自家小姐离经叛道,身为大家千金,竟然乔装打扮来这风月之地,若被人发现,女儿名声只怕就完了。可见徐知然神态自若,举止随意,仿佛这里只是一个寻常酒楼一般,又不断劝她们吃喝,渐渐也放松了一点。

    翠柳夹了两筷子菜,忍不住问道:“小姐,你说要来这里找人,不知是要找谁?”

    徐知然道:“现在时辰还早,先吃饭,一会儿人出来了,你自然知道。”

    正说着,突然听得隔壁包间“乒”地一声,传来酒盅落地的声音,紧接着,一个男子的斥骂声响起:“放你娘的屁!爷找人陪酒,怎么就不行了!让红珠给我出来!”这骂声很年轻,透着十足醉意,应该是个喝多了的年轻男人。

    酒博士压低的劝解声也断断续续传过来:“……您消消气,纤云楼的规矩,雅妓不陪酒侍宴,现在时辰未到,您要见红珠姑娘,只消再稍等片刻……”

    “什么狗屁规矩,雅妓就不是妓了?!爷有的是银子,你不去叫她,爷亲自去找,再敢拦着,把你这破地儿砸了!”

    徐知然最讨厌借酒装疯的人,皱了皱眉,还未来得及反应,只听门“砰”地一响,一个满身酒气的男子兀自闯了进来。男子看起来二十来岁年纪,身穿银色绸袍,腰间挂着青玉缠银青鸾佩,一副纨绔嘴脸。

    他呼吸沉重,步伐踉跄,看到屋内坐着的三人,先是一愣,转瞬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呦,这里有客啊。”

    他径直走到徐知然对面坐下:“这位小相公生得真俊,可愿交个朋友?”

    徐知然笑了笑:“公子不请自入,怕不是交朋友该有的礼数吧。”

    男人醉眼朦胧地斜睨着她,见她眉眼端致,神清骨秀,不由得心痒难耐:“是本公子失礼了,这就自罚一杯,向小相公赔罪,如何?”

    他涎着脸去拿徐知然近旁的酒壶,徐知然拿起乌箸,“啪”的一声,重重敲在他的手上,男人的手背顿时红了一片。

    男人吃痛,刚想发怒,一眼望见她拿着筷子的手,手指纤长,莹白如玉,那一股怒气不由化为了淫欲,伸手便想去摸徐知然的手:“小相公何必如此不近人情?我只是想与你交朋友……”

    手还没伸到近前,只觉肩膀一痛,手臂已被人反拧到身后。

    男人痛的“啊”了一声,怒视着拧住他手臂的白鹭:“小畜牲,敢跟本少爷动手,活得不耐烦了吗!”

    白鹭面无表情。从上次在街上,她家小姐险些被那打老婆的秀才伤到后,她就一直在勤练武功,如今见这男子酒醉轻薄,哪里还能忍耐?当下并不说话,只默默加重了拧着男人胳膊的力道。

    “啊啊啊!放开!你给我放开!”

    徐知然看着男人疼得有些扭曲的面庞,不疾不徐道:“君子于玉比德焉。公子身戴吉祥青岁佩,家世显赫,却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言辞轻薄,当面欺侮,不觉得有辱德行吗?”

    男子一怔,不自觉地看了眼腰间玉佩:“你怎知我家世显赫?”

    “本朝规定,文官三品以上者,家中嫡亲子弟可佩青玉,系红色丝带。公子莫非仗着身出高门,就敢肆意以大欺小,以官压民吗?”

    男人听她言谈不俗,辞色锋利,大感意外,酒劲儿也醒了几分,仔细打量了徐知然两眼。他是风月场上混惯了的人,一进来就看出徐知然是女扮男装,这才起了轻薄之心。

    如今见她粉面含威,端严姿媚,实在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心下更是痒痒:“小姐眼力不错,不知是哪家的闺秀?”

    徐知然听他道破自己女儿身份,也不惊讶,示意白鹭把他放开:“我虽不是什么闺秀,却也知道礼貌二字。你无端闯入搅扰,已是十分无礼,又何必多做纠缠?不如赶快道歉,自行离去,我就当今天的事是一场误会,算了。”

    男人转了转被拧疼的臂膀,笑道:“今日是我冒昧,搅了小姐用餐,这餐费用,不如就由我来替小姐付吧。”

    “区区几两银子,我还付得起,不必劳烦公子。”

    “话虽如此,不过小姐如此妙人,独自来这烟花之地,只怕多有不便。不如我陪着小姐,若有那不长眼的过来叨扰,也好帮小姐打发了。”

    徐知然见他如此无赖,不怒反笑:“这样的贱坯子,眼前不就有一个吗。”

    男子听她讥讽,也不生气,反而更靠近了一点:“不知小姐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是来抓不成器的夫婿的?”

    白鹭听他越说越不像话,脸色一沉,刚又要伸手制他,突听得门外传来一声嗤笑:“这纤云楼何时改成了戏班子,天还没黑,倒先演上《强良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