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高照,千鲤翻波,闻涛阁临水而建,四周廊屋曼回,檐牙高啄,衣香鬓影,裙佩钗环,端的一副热闹景象。
众闺秀三三两两,或扎堆谈天,或凭栏赏景,也有坐在亭边喂鱼的,不一而足。云珑郡主坐在正中主位,正百无聊赖地把玩一只酒盏,几个官宦小姐凑在近旁和她搭话,她不过敷衍几句。
看到徐知然进来,她把玩着酒杯的手一顿。旁边正簇拥着她的少女看见了,扭脸朝徐知然笑道:“呦,‘女状元’可来了,就差你了。”
“见过郡主。臣女来晚了,还请恕罪。”徐知然朝云珑郡主屈膝行礼。
大概过了十几秒,徐知然感觉弯着的膝盖都酸了,才听到云珑郡主的声音冷冷地在上方响起:“本来就是私宴,没那么多规矩,徐三小姐请坐吧。”
徐知然的座位在次席,和徐知如、薛姝等人一桌。桌上有个紫衣少女,似乎对她很是好奇,从她坐下就频频看她,像是想和她说什么,每每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苏小姐是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徐知然喝了口茶,笑着问眼前的少女。这少女正是展演赛上第一个出场表演的少年,苏一航的妹妹,苏筱蝶。
苏筱蝶没承想徐知然会主动和她搭话,愣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徐三小姐,你长得真好看!”
“……”徐知然没想到苏筱蝶会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忍不住笑道:“谢谢,你也很好看。”
“我?我哪能跟你比呀。”苏筱蝶摆了摆手,“徐三小姐,我从上次在飞花会上见到你就想说了,你和跟传闻中一点都不一样,怎么说呢,就是很……热烈!”
徐知然一怔,她没想到苏筱蝶会这么形容她,只是微笑:“承蒙夸奖,愧不敢当。”
“什么热烈啊,不过是不知轻重的野丫头罢了。”薛姝一直在旁边听着她们对话,此刻嘁了一声,酸溜溜道:“苏筱蝶,你的眼光真是跟你的画一样,烂透了。”
“薛姝,你!”苏筱蝶横眉怒目:“你一个只会照猫画虎的人,又有什么资格说我的画!”
“我虽然画技疏松,但上次裙幄宴,你的画什么名次都没拿到,却是事实。亏了你还天天勤学苦练,资质差呢再怎么努力也没用,知如随便画画,就胜过你许多了。知如,你说是不是?”
薛姝扯扯徐知如的袖子,她正是上次裙幄宴绘画组的冠军。
“我和苏小姐所习流派不同,不好评价。”徐知如道,“不过我看,苏小姐的画也是很好的。”
“谁用你假好心。”苏筱蝶翻了个白眼:“虚伪。”
“你怎么说话呢!”薛姝几乎要拍案而起了。
眼看她们就要越吵越凶,一直在主桌看戏的云珑郡主咳了一声:“够了,看看你们,哪里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收声,准备开宴吧。”
既是郡主设宴,自然珍馐美酒,琳琅满目,难以尽叙。纵然一桌子人各怀心思,互相看不顺眼,可徐知然此时着实饿了,便也不管旁人,只埋头吃饭。
“瞧这狼吞虎咽的小家子样。知如,按说你这妹妹也是从扬州回来的,都说扬州物华天宝,富甲天下,怎么她跟饿了三天,没吃过好东西似的。”薛姝又冲着徐知然开炮了。
“薛小姐既讲究礼仪,怎么连‘食不言,寝不语’都混忘了,这可不是定京淑女的礼数吧。”徐知然擦了擦嘴角,慢条斯理道。
“你……”
“云珑郡主请大家饮宴,这桌上每道菜肴都是精心准备,若不认真享用,岂不辜负了郡主一片心意?”徐知然上下打量了薛姝一下,笑着说:“我看姐姐珠圆玉润,想必更懂得美食的乐趣。不像我,打小就肠胃不好,回定京一年多了,不管怎么进补,总是单薄得很,在‘吃’字一道上,我还要向姐姐看齐呢。”
“你!”薛姝气得涨红了脸。定京女子皆追求以瘦为美,讲究的是弱柳扶风,偏薛姝体型圆润,喝水都长肉,一向最忌讳自己的身材问题,如今听到徐知然公然嘲讽她,岂能不怒?眼看就要气得站起来,恨不能打徐知然两下。
“好了,快坐下。”徐知如扯她衣角,低声道:“郡主看着呢,你可别乱来。”硬是拉着她坐下了。薛姝恶狠狠地把碗盏往前一推,扭过头去,一口饭也吃不下了。
苏筱蝶见薛姝吃瘪,笑得眉眼弯弯,对徐知然更亲热了几分:“徐三小姐真是伶牙俐齿,怪不得诗也作得那般好。”
“那不是我作的词,是出自家师之手。还有,别一口一个‘徐三小姐’叫我了,听着怪别扭的。不知你是哪年生人?”
“我是元庆十一年五月生人,徐三小姐呢?”
“我是元庆十年八月生人,我年纪比你大,你若是不介意的话,就叫我一声姐姐吧。”
“然姐姐好!”苏筱蝶更开心了。“那你也别叫我‘苏小姐’了,叫我筱蝶就好。”
她们在这论起了姐妹,那边薛姝早已忍不住冷笑道:“拾人牙慧算什么本事,有本事你自己作首词出来。厚着脸皮念老师的词博赞誉,羞也羞死了。”
“哦?照薛小姐这样说,只有自己原创的作品才值得称赞,若是模仿前人,便为可耻,是么?”
“那是当然!”
徐知然听了这话,站起身来向前几步,向主位上的云珑郡主郑重一揖:“郡主,薛姝言词犯上,还请郡主赐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