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簌簌飘落,像是扯碎的棉絮,没多久,天地间就只剩下一片苍茫的白。
“救命啊,快来人,苏阳掉冰窟窿里啦!”
一声尖利的呼喊,像是一把刀子,划破了青龙村的安宁。
几个汉子拔腿就往河边冲,手里的旱烟袋都顾不上,火阳子一路飞溅。婆娘们也慌了神,一个个叫嚷着,跌跌撞撞地跟在后头,像一群受惊的鸭子,瞬间乱成了一团。
“快,快,还有气儿呢,赶紧控水!”
里正 老道,指挥若定。
“这苏二,你说说他,多大个人了,还跟娃子们一起滑冰,真是不让人省心!”
陈婆娘撇了撇嘴,语气里满是数落,可手上的动作却不慢,帮着把苏阳翻了个身。
苏阳只觉得五脏六腑都拧在了一起,像是被人狠狠揍了一顿。
有人在拼命挤压他的肚子,像是在挤一个快要爆掉的水囊。
“噗——”
冰碴子混着浑水喷了出来,还裹挟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鲫鱼,在雪地上扑腾了几下,不动了。
“赶紧抬回去,别再给冻出个好歹!”
里正大手一挥,几个汉子七手八脚地把苏阳抬上了木板。
……
不知过了多久,苏阳悠悠醒转。
他发现自己躺在自家那张硬邦邦的土炕上,身上盖着条破草席子,四面漏风,跟没盖一样。
“咳咳……”
苏阳咳嗽两声,嗓子眼儿里像是塞了一团火,又干又疼。
他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这间破败的茅草屋,墙壁上的泥巴都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土坯和麦秸秆,屋顶的茅草更是黑黢黢的,像是随时会塌下来。
半晌,他才回过神,长叹一声,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
“唉,这下子,真是回不去了吗?”
这不是梦。
抬眼看着乌黑的茅草屋顶,苏阳确信自己是真的穿越了。
上辈子,他家徒四壁,可好歹吃穿不愁。
他寒窗苦读,总算考上了农业大学的博士,成了村里人人称赞的“高材生”。
眼瞅着就要时来运转,光宗耀祖了,谁成想,一次进山搞科研,竟然碰上了山体滑坡,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来了这里。
根据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他知道,这里是一个名叫“麻符”的朝代。
这身体的原主人,名字也叫苏阳,是清阳县青龙村的一个普通庄稼汉,往上数三代,都是土里刨食的命。
麻符?
苏阳拧着眉头,拼命在脑子里回想着学过的历史。
他敢打赌,历史上绝对没有叫“麻符”的朝代!
他又把原主的记忆从头到尾捋了一遍,忍不住咧嘴苦笑。
原主这小子,简直比自己上辈子还苦。
七岁没了爹,九岁没了娘,到了十二岁,连唯一的哥哥也一命呜呼了。
好不容易熬到十六岁,还没来得及娶个媳妇,就一头扎进了冰窟窿,小命玩完……
“吱呀——”
就在苏阳胡思乱想的时候,年久失修的木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小小的身影端着个粗瓷碗走了进来,挟裹着一股寒气。
小姑娘估摸着十四五岁,身上穿的旧麻布衣裳补丁摞补丁,瘦得皮包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跑。
一看就是常年吃不饱饭饿的。
不过,这小丫头长得倒是挺水灵。
特别是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透着一股机灵劲儿。
“二哥,王婶让我给你送碗姜汤来,你快趁热喝了,发发汗!”
小姑娘说话的声音很小,像是怕吓到屋里的耗子。
苏阳脑海中浮现出关于这小姑娘的记忆:
小丫头名叫林绮娘,按说是苏阳的妹妹,其实是他从小养大的童养媳。
早些年,苏阳的哥哥受了重伤,眼瞅着不行了,怕自己撒手人寰之后,弟弟没人照料,咬着牙从林绮娘的哥嫂那边将人赎了回来。
苏阳浑身冷得直打摆子,感觉自己跟掉进了冰窖里似的。
他来不及细想,接过粗瓷碗,也顾不上烫嘴,咕咚咕咚几口就灌了下去。
姜汤火辣辣的,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驱散了身上的寒意。
“多……谢……”
苏阳放下碗,擦了擦嘴,把碗递给林绮娘,声音还有点发颤。
“呀?”
林绮娘明显愣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双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慌,像是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苏阳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这一声“谢谢”太不符合原主的人设了。
原主那小子,从小没人管教,野蛮生长,沾染了一身坏习气。
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欺负老实人,简直是无恶不作。
林绮娘就是他最大的出气筒,平时不挨打受气就烧高香了,哪敢奢望苏阳说谢谢。
“嗯,没啥事了,你去忙吧,我再歇会儿。”
为了不让小丫头起疑心,苏阳连忙板起脸,恢复了原主那副吊儿郎当的语气,挥挥手,像打发要饭的一样让她出去。
林绮娘虽然感觉今天的苏阳有些不一样,可也没敢多问。
她默默放下碗,转身拿起墙角的扁担和水桶,吃力地走了出去,单薄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风雪里。
看着小丫头远去的背影,苏阳心里不是滋味。
十几岁的小姑娘,要是搁现代,还是个上初中的孩子,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可能还依偎在父母怀里撒娇呢。
可林绮娘呢,却要过早地承担起家庭的重担,伺候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二哥,未来的丈夫,想想都觉得亏欠……
在炕上又躺了一会儿,身上稍微有了点力气。
可肚子却开始“咕咕”叫个不停,像是造反一样。
没办法,苏阳只能挣扎着爬起来,找点吃的填肚子。
他颤颤巍巍地下了炕,只觉得两条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迈出一步都感觉脚底发软。
进了低矮狭窄的厨房,苏阳一眼就看到了墙角那口破旧的米缸,赶忙上前打开。
可看清缸底的情况后,苏阳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米缸里几乎空空如也,只剩下薄薄一层米粒,连缸底都没盖严实,一眼就能数得过来。
屋外寒风阵阵,苏阳的心比这寒风还要冷。
这还没到数九寒天呢,距离来年开镰收粮还远着,家中已经揭不开锅了,往后的日子可怎么熬啊?
作为一个吃惯了精米白面的现代人,苏阳头一回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饥肠辘辘。
肚子里像是燃着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隐隐作痛,看见什么都想抓起来往嘴里塞,恨不得咬自己两口解馋!
想当初,红烧肉,辣子鸡,烤鱼,炸串……
算了,越想越饿,还是别自虐了!
“吱呀——”
就在苏阳饿得眼冒金星的时候,院子里的柴门被人推开了,发出难听的摩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