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卫生所。

    刚刚从家里赶来的老中医正在给陈玉华号脉。

    胡子上海粘着野菜糊糊的老大夫摇头晃脑的,只是让人悬心的是,老人家一边号脉一边还不住的叹气。

    弄得林靖远全家心里都七上八下的。

    尤其是当事人陈玉华,她就是觉得最近有些累,偶尔吐了一回,应该没什么大事吧?

    估计是赶课纲太耗精神了。

    可老大夫这头摇得实在是让心慌,难不成。

    “确认了,哎,来的不是时候啊。”

    老大夫惋惜的看了林靖远一眼。

    林靖远急忙一把抓住了老大夫的手。

    “老同志,您到底是在说什么啊?”

    老大夫摇摇头,瞪了林靖远一眼。

    “这年月都不知道节制!”

    “好吧,这回弄出人命来了!”

    送夫妻俩过来医务所的是解卫军、杨兴民还有谢欣月,宝根也跟了来。

    柳茹茵在家看着俩孩子。

    本来卢二婶子和马婶子也准备过来的,但被林靖远夫妻拒绝了,这年头少走几步路也能省下些吃食。

    所以老大夫的话音落下,林靖远和陈玉华瞬间脸色惨白,解卫军和杨兴民也脚下发虚,谢欣月差点惊呼一声,但她却下意识的伸手捂住了宝根的耳朵。

    宝根无语。

    他用力争夺谢欣月的手,不得不再次表演“童真”。

    “大爷,是不是我婶子有孩子啦?”

    老大爷哼着点了头。

    “可不是么,这年月怀上,多的可不是一张嘴那么简单。”

    “营养粉子、肉、油哪一个都少不了,不然生下来,哎~~~,你们自己决定吧。”

    大爷指了指医务室最里头的那间房,语气低沉的对林靖远说。

    “要是决定了,那就明天再来处理,做好你爱人的心理工作。”

    “这光景,可真不是当爹妈的心狠啊。”

    脸上刚刚涌出狂喜的林靖远和陈玉华再次懵逼了。

    老人家说话怎么有点不太懂。

    倒是解卫军和杨兴民立马听懂了,他们是公安,经手过好几次胡同里的家庭纠纷,其中就有因为舍不得打掉孩子而夫妻、甚至亲家双方闹矛盾的。

    解卫军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大爷,您多虑了,我家上班的人还有几个,我婶子的身子耽误不了。”

    大爷轻轻的看了他一眼。

    “耽误不了?”

    “我也看出来了,你家吃公家饭的确实有几个,但是啊之前有个干部家里也是这样说的,可现如今孕妇的口粮或许能挤得出来,但营养品你哪里弄去?”

    “发给怀孕女同志的那点代食粉子,分量本来就不多,而且里头该有的东西现在是越来越少。”

    “也是熬了几个月,家里几乎人情、底子用光,但五个月大的肚子却,我也不多说了,你们自己选吧?”

    “没准你们运气好也不一定。”

    一行人惊疑不定的离开医务室,只有宝根还记得走前问了老人家一句。

    “大爷,我婶子肚子里是男孩还是女孩啊?”

    老爷子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过三月再来看吧。”

    看着林家人都出了医务室大门,老爷子忽然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反而笑了。

    “这孩子头发虽然还有点黄,可这发质不错啊,诶,说不定这家人的底子还真不错,肚子里的孩子应该保得住吧?”

    林家大大小小的人都挤在一间屋里。

    听着林靖远和陈玉华两口子在算家里的家当。

    林靖远、解卫军都是干部,虽然级别是最低的,但工资也不算少,唯一麻烦的是粮食配额是按人头分的,而且在粮食配给上能足额获得的也就陈玉华这个景川小学的老师一个人而已。

    “你婶子一个月三十斤粗粮和代食,还有半斤油,全部她自己吃的话估计还不够。”

    林靖远不去管手头最多的钱,反而把粮票翻来覆去的数了好几遍。

    解卫军和他嘀咕着。

    “叔,粮票够不够先两说,主要是婶子从今儿起必须用精细粮食养着。”

    “咱们得去市场(黑市)上淘换淘换。”

    林靖远迟疑了一下。

    “军子,现在你们单位对市场上是个什么态度?”

    解卫军笑了起来。

    “没啥态度,就现在这光景上头早就松了口,如今就连我们所长和副所长也时不时的戴了大口罩背着发的福利出去转悠几圈。”

    “我们如今唯一在意的是那些不劳而获的中间商、小偷小摸和半路抢劫的。”

    “前几天市场里有人打架,我们巡逻的同志就吼了一嗓子,根本当没看见其他在换东西的。”

    “就咱们胡同附近那条巷子,一眼望去,男女老幼天天都有,就是想换粮食的多,但出手的人却少。”

    林靖远点点头,抓起了那把钞票,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解卫军明白林叔的想法,他又说了两句。

    “叔,想要精细粮食得傍晚去,就在咱们附近三个小市场,距离太远的小市场不见得有我们要的东西,二来也不好打招呼。”

    “你的身份不好去,”林叔拦住了解卫军,“还是我下班后去,对了,你说那里现在男女老少都有?”

    解卫军点点头。

    “很多是家里的长辈、女同志和未满十五岁的孩子,就算上头临时有行动,看到了这些人也最多只好说教几句。”

    “不然,把这些人弄回所里,咱们所里可养不起。”

    “那我去!”

    柳茹茵急忙站出来。

    “我反正在家复习,时间也多。再说我距离满十五还差几个月呢。”

    “成吧,茵子多听你哥的,去的时候要小心,叔一下班就过来替你。”

    “这个孩子我们家是要定了!”

    陈玉华一直没有出声,等孩子们散了后主动抱住了丈夫,紧紧的。

    出了西屋,宝根也开始琢磨——那个屠宰场落骨头的家伙如今手里攒了多少?

    自己又该怎么借着柳老二的手,把自己空间里的那些红糖什么的慢慢拿出来。

    看着笔记本上的四颗小五星,宝根骤然间又觉着自己手头的星星太不够用了。

    杨兴民和谢欣月在院子天井里一起看月亮,对于陈玉华的这件事,不知为什么反而是与林家关系不大的谢欣月更为在意。

    她今晚忽然问了杨兴民好多问题。

    把杨兴民的白毛汗都问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