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同在那高墙之下,晏清澜的境遇,竟比她更不堪。
身为钱雅芝的骨血,名正言顺的嫡女,却卑微如泥,远不及晏玥玥身边的婢女。
晏清萦犹记得,晏清澜曾如哈巴狗般,摇尾乞怜,费尽心机,只为博得苏府众人一丝垂怜,却每每落空。
可悲,可叹。
彼时,晏清萦心中,竟生出一丝诡异的快意。
可如今……
晏清萦眸光微转,余光瞥向身侧的晏清澜。
那快意,早已荡然无存。
自踏足临川,晏清澜便脱胎换骨,再非昔日那任人欺凌的小可怜。
晏清萦心中的妒意,如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
“瞧我这脑子!”
罗氏猛地一拍额头,生生打断了车内的沉闷。
她轻蹙眉心,懊恼之意溢于言表:
“今儿个可是陆家千金的生辰,咱们是去道贺的,我竟险些将这等大事给忘了!”
她顿了顿,目光在晏清澜与晏清萦身上逡巡,
“我倒是备了份像样的礼,可你们小辈之间,也该有所表示才是,也好借此机会亲近亲近……”
罗氏轻叹,
“布庄的琐事缠身,我一时竟疏忽了。若非方才瞧见芊芊那玉佩,怕是还想不起来。”
晏清萦垂首,唇畔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讥诮。
这番言语,可真是冠冕堂皇。
口口声声称是忘了,却不忘为赵芊芊备礼。
独独遗漏了她与晏清澜。
亲近?
陆家千金宋溪溪,乃将门之后,贵胄之女,便是皇亲国戚,亦要礼让三分。
她们,何德何能?
晏清萦暗自嗤笑,却见晏清澜缓缓抬眸。
那张如玉容颜上,绽出一抹笑,纯真无邪,却刺得她心口发疼。
“二舅母多虑了,”
晏清澜眨了眨眼,嗓音清甜,
“两日前,我便托人将贺礼送至韩府了。您便是全然不记得,也是无碍的。”
“……”
罗氏脸上的笑意,瞬间凝结。
晏清萦更是心头一震,猛然扭头望向晏清澜,眼中惊疑不定。
“四姐姐……竟早有准备?”
她嗫嚅着,声若游丝,
“四姐姐……可是与陆家相识?”
“与你无关。”
赵芊芊最厌恶晏清萦这般畏缩之态,冷冷打断,
“她是否相识陆家人,与你何干?”
晏清萦身子一颤,慌忙垂首,再不敢多言。
“我……只是不知该送何物……”
她紧攥着衣角,声音细不可闻,
“我两手空空,又无拿得出手的物件。四姐姐与表妹皆有准备,唯独我……恐失了礼数,惹陆家小姐不悦……”
“失礼?”
赵芊芊冷哼一声,满是不屑。
“你以为你是谁?陆家小姐日理万机,哪有闲工夫理会你这等小人物?”
她轻蔑地瞥了晏清萦一眼,
“我可是听说,陆小姐脾气大得很,便是陆将军与宋公子,也得让她三分。”
赵芊芊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戏谑。
她想起早年的一桩传闻。
据说陆小姐年幼时,曾随陆将军赴宴。
席间,陆小姐对御厨的手艺百般挑剔。
陆将军好言相劝,她却丝毫不领情。
最后,还是宋公子亲自下厨,做了一碗阳春面,才哄得她眉开眼笑。
这等娇纵,非常人能及。
在赵芊芊看来,宋溪溪能记得晏清萦是哪根葱就不错了。
还怕失礼?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赵芊芊本欲再刺上几句,却被晏清澜淡淡一瞥,生生将话咽了回去。
晏清澜的视线,落在了晏清萦腰间悬挂的香囊之上,
“你这香囊,倒也别致,若无他物,便以此相赠吧。”
她的语气平淡,辨不出情绪。
晏清萦微怔,下意识地抚上那香囊。
这香囊,确是她亲手所制。
原本,是为弥补首饰之缺,聊以点缀。
如今,倒成了救急之物。
那细密的针脚,勾勒出桂花的轮廓,淡雅的色泽,更添几分韵味。
晏清澜女红不精,自问难有此等技艺。
有些东西,确是天赐。
“多谢四姐姐提点。”
晏清萦轻咬下唇,低声谢道。
晏清澜未置可否,只是淡淡扫了她一眼。
罗氏却再难按捺。
她面露急色,却又强自镇定。
“阿清,”
罗氏看向晏清澜,话中带着几分试探,
“你究竟送了何物?怎不与舅母商议,便擅自送出?若是……陆家小姐不喜,岂不弄巧成拙?”
“舅母放心,”
晏清澜轻笑,
“不过女儿家的小玩意,讨个彩头,无伤大雅。喜与不喜,皆是心意。”
她笑容恬淡,心中却冷哼。
从钱府至韩府,路途漫漫,这几人,竟无一刻消停。
明争暗斗,着实可笑。
她无意与罗氏、晏清萦之流纠缠。
并非不敌,而是不屑。
今日,她另有要事,不愿虚耗光阴。
晏清澜阖上双眸,遮去眼底的冷冽与不耐。
养精蓄锐,方为上策。
此行,只许成功。
她,绝不容许失败。马车悠悠停在韩府门前。
晏清澜轻轻一撩车帘,率先迈步而下。
眼波流转,在晏清萦身上一扫而过,意味深长。
那目光,如深冬的冰凌,冷冽又带着几分玩味,让人捉摸不透。
晏清萦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她下意识地垂下眼帘,紧紧抿着唇,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晏清澜瞧出什么端倪。
晏清澜……从前那个病歪歪的,走两步路都恨不得要人扶着的晏清澜,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瘆人的眼神?
罗氏顾不上这头的暗流涌动,她一下马车,就忙不迭地开始立规矩。
“一个个都给我精神着点!别小家子气,让人看了笑话!”
扔下这句话,她便堆起一脸笑,跟着一位慈眉善目的管事妈妈,脚下生风地进了韩府。
这韩府,罗氏还是头一遭来。
跟她想的可不一样,韩府没整那些个金碧辉煌的俗气玩意儿,反倒是处处透着简洁和雅致。
或许是因为陆家世代从军,这宅子也沾染了几分沙场的气息,一砖一瓦,都显得格外敞亮。
罗氏心里头盘算着,陆家能给赵家这样的商贾之家下帖子,今儿宋溪溪的生辰宴,定是把临川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请了过来。
谁承想,竟是只请了她们一家。
先前见韩府门前空荡荡的,没停几辆马车,罗氏还以为是自个儿来得早了些。
敢情人家陆家,压根就没打算大宴宾客。
细细一想,也是。陆家是何等门第?犯得着借着给女儿过生日的由头,去攀附谁、笼络谁?
罗氏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旁的晏清澜,心里头顿时五味杂陈。
她今儿能踏进陆家的门槛,竟是沾了晏清澜的光!
先前厉宗玉的夫人傅清霁下帖子时,虽说让她把府里的姑娘们都带上,可字里行间,却透着对晏清澜的格外关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