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嗓音,时而高亢激昂,时而低回婉转,比戏台上唱戏的角儿还专业三分:

    “陛下待我家主子,那是比亲儿子还亲!这回遭了难,多亏您挺身而出。”

    他顿了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偷瞄了晏清澜一眼,见她没什么表示,又立马垂下眼皮,继续他的表演:

    “主子说了,您这救命之恩,他就是砸锅卖铁也还不清!想来想去,只能把澜王府八成的家产都搬来,略表心意!”

    “主子还千叮咛万嘱咐,让小的务必把东西给您留下。”

    他装出一副苦瓜脸,两手紧紧攥着衣角,好像晏清澜不收,他立马就得血溅当场:

    “您要是不收,小的……小的就只能提头去见主子了!”

    尤戟头垂得更低了,眼观鼻,鼻观心,表面上战战兢兢,心里头却跟明镜似的。

    他暗自翻了个白眼:还八成家产?

    哄小孩呢!

    这也就是做做样子!

    谁让主子心血来潮,非要演这么一出?

    他一个当下人的,不就是个跑腿的,听命办事罢了。

    ……

    话说昨日,晏清澜才领着傅清霁和厉宗玉精心挑选的护卫、丫鬟,搬进这处皇上御赐的新宅。

    她前脚刚把一应事务安排妥当,连口热茶都没顾上喝,宫里头景元帝的赏赐就跟流水似的涌了进来。

    负责传旨的太监、宫女进进出出,络绎不绝,险些将门槛踩平。

    她这边还没缓过神来,澜王府的谢礼又紧跟着到了,声势比御赐的赏赐还要浩大几分。

    晏清澜站在廊下,看着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古董字画被搬进院落,眼角微微抽动,表情那叫一个耐人寻味。

    她自认也算半个“戏精”,平日里没少演戏逗乐。

    可跟眼前这位秦大总管比起来……

    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人家那才叫“戏骨”,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

    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怎么就这么迷迷糊糊地把童玄珏这份“厚礼”给收下了?

    总之,活了这么些年,今儿个算是开了眼界。

    见过能吹的,没见过这么能吹的。

    晏清澜心里头跟明镜似的。

    童玄珏是谁?

    那可是小说里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反派,心眼儿比蜂窝煤还多。

    他会是那种散尽家财的善茬?

    说出去谁信?

    赵家从前是富甲一方,可在楚王面前,那简直就是萤火与皓月争辉——不自量力。

    这位秦大总管还敢说什么“八成家当”?

    晏清澜冷笑一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她算是看出来了,童玄珏这一招,摆明了就是敲山震虎,给那几位皇子添堵。

    这一招,不可谓不狠。

    ……

    京城另一处,瑞王府。

    “啪!”

    韩承煜猛地将手中的茶盏掷在地上,上好的汝窑瓷器瞬间四分五裂,碎片飞溅。

    “岂有此理!”

    他额头青筋暴起,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是气得不轻。

    他怎么也没想到,童玄珏会来这么一手。

    原本他还盘算着,送份厚礼给晏清澜,既能向父皇表忠心,又能借机拉拢庄家。

    如今全被童玄珏给搅黄了!

    他立刻让人拦住正要出门送礼的队伍。

    这礼,送不起了!

    再送,他就得倾家荡产!

    王府里,几位幕僚也是面面相觑,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他们心里都清楚,童玄珏这一手,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这楚王,真是阴险至极!”

    一位幕僚忍不住低声咒骂。

    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关键时刻却总能跳出来坏事,不是搅屎棍是什么?

    明摆着就是跟他们过不去!

    可他们又不能不接招。

    谁让他是长公主的儿子,景元帝的亲外甥?

    景元帝遇刺,童玄珏以谢恩为名,送了“八成家产”给晏清澜。

    他们这些做儿子的,能比一个外甥送得少?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

    另一位幕僚忧心忡忡地问道。

    这要是送得少了,岂不是落人口实?

    可要是送得比童玄珏还多……

    他们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

    “还能怎么办?!”

    韩承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难道真要本王把家底都掏空?”

    几位幕僚噤若寒蝉,不敢再言语。

    韩承煜烦躁地在屋里来回踱步。

    眼下这局面,着实让他头疼。

    送也不是,不送也不是。

    若是这礼送得轻了,父皇那边不好交代。

    万一父皇多心,以为他们对晏清澜的救命之恩不上心,对皇位有什么非分之想……

    想到这里,韩承煜后背一阵发凉。

    父皇的心思,深不可测,谁也猜不透。

    一个不小心,他们就可能步了先太子的后尘,脑袋搬家!

    原本,几位皇子都打着如意算盘,打算借着送谢礼的机会,在景元帝面前好好表现一番。

    一来,可以显示出他们对父皇的关心,对晏清澜的感激。

    二来,也可以趁机向景元帝表明,他们对八皇子遇刺一事毫不知情,绝无二心。

    毕竟,谁都知道八皇子是景元帝的命根子。

    可童玄珏这一搅局,彻底把他们的计划打乱了。

    现在他们是进退两难,如鲠在喉。

    “殿下,依属下之见,不如……”

    先前那位提议送礼的幕僚,犹豫了片刻,再次开口。

    “不如咱们也学楚王,来个‘倾囊相赠’?”

    “只是……”

    他压低了声音,

    “咱们私底下再派人跟庄家通个气,让他们把东西还回来……”

    “不可!”

    另一位幕僚立刻出言反对,

    “万一走漏了风声,岂不是欺君之罪?”

    “那你说怎么办?”

    “这……”

    几人争执不下,谁也说服不了谁。

    韩承煜听得心烦意乱,猛地一拍桌子:

    “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到书案前,提笔蘸墨,在一张信笺上飞快地写了几行字。

    写完,他将信纸折好,封入信封,递给身边的暗卫:

    “把这封信送去苏府,让他们务必照办。”

    他的声音低沉而阴冷,

    “告诉晏明远,本王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

    ……

    韩承煜打定主意,要让庄家把吃进去的,连本带利地吐出来。

    他就不信,苏府的人亲自出马,晏清澜还能继续在外面逍遥自在?

    她一个女儿家,跟家里人置气,还能置一辈子不成?

    苏府只要稍加施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许以重利……

    韩承煜冷笑一声,他不信晏清澜还能抵挡得住。

    到时候,她还不是得乖乖地带着所有东西,回到庄家?

    ……

    御赐宅邸外,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这晏四姑娘,真是好福气啊!”

    “可不是嘛!救了皇上和八皇子,这下可发达了!”

    “你们说,这些宝贝,得值多少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