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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别说是朕送的

    雨夜·长乐宫。

    窗外雨声渐大,檐下铜铃被风撞得叮咚作响。

    陆晚宁倚在床榻上,脸色苍白,指尖紧紧攥着锦被,目光却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

    ——陛下没有来。

    往日她只要稍一蹙眉,祁蘅便会放下政务匆匆赶来,握着她的手轻声安抚。

    可今夜,她明明一早就让太医传话说心悸发作,却只等来一碗冷冰冰的安神汤。

    “陛下呢?”她声音微颤,问跪在地上的宫女。

    “回娘娘,陛下……回了乾清宫。”

    陆晚宁猛地坐起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桑余!

    一定是那个贱人做了什么,才让祁蘅连看都不来看她一眼!

    她胸口剧烈起伏,恨意如毒蛇般啃噬着理智。

    她都已经是个残废了,为什么还是不安分?

    “——桑余,必须除掉。”

    否则她的后位之事,恐怕要一直搁置下去。

    一旁的贴身婢女青黛凑近,低声道:“娘娘,桑余如今虽不得宠,但陛下对她仍有几分旧情,若贸然动手,恐怕会惹陛下生疑。”

    “我怎么会不知道?可又该如何?”

    青黛垂眸,声音轻而狠:“对于桑余那样的亡命之徒,杀人……不如诛心。”

    陆晚宁一怔,随即唇角缓缓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意。

    ——是啊,杀了她算什么?

    ——让她生不如死,才最痛快。

    她转身,指尖轻轻抚过妆台上的金钗,眸中算计渐深。

    “本宫要她……自己疯掉。”

    ——

    连着好几日,祁蘅再没来过清梧院,贺昭仪也没再找过麻烦。

    桑余的伤渐渐好了起来,进福也能下床走动了,清梧院里难得有了些生气。

    "姑娘,您看这花开得多好。"林嬷嬷捧着一束新采的秋菊走进来,笑意吟吟。

    桑余接过花束,轻轻嗅了嗅:"真香。"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她浅青色的裙裾上,像是给那素淡的颜色镀了一层金边。

    进福拄着拐杖在院子里走动,想帮着林嬷嬷搬花,伤口疼的一头冷汗,还是执意不肯休息。

    "进福,别逞强。"桑余隔着窗子唤他。

    "娘娘放心,奴才好多了。"进福憨厚地笑笑,"再躺下去,骨头都要软了。"

    桑余摇摇头,唇角却不自觉地上扬。

    这样的日子,平静得几乎让她忘记了宫中的险恶。

    云雀从外面回来,手里小心翼翼的捧着一道步锦。

    “娘娘,方才有宫人送来了一道懿旨。贵妃娘娘生辰宴,邀各宫嫔妃今夜共聚长乐宫。"

    云雀说完,将帖子递到桑余手中。

    桑余接过,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

    总归还是要去的,否则定是又落下任人拿捏清梧院的把柄。

    桑余便选了件最普通的浅绿色裙子,发间只簪了一支素银钗。

    傍晚时分,桑余动身前往长乐宫。

    长乐宫灯火通明,丝竹声声。桑余踏入殿内时,已有不少嫔妃入座。她低着头,寻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

    "你就是桑余?"一个圆脸女子突然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我给你说,御膳房的点心最好吃了,我今日讨了不少带来,分你一些?"

    说罢,容妃便把银色盘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桑余怔了怔,没想到会有人主动与她搭话。容妃约莫二十出头,脸颊圆润,说话时总带着笑意,看起来毫无心机。

    "娘娘金安。"桑余连忙行礼。

    "别这么拘礼。"容妃摆摆手,从盘中掏出一块酥饼塞给她,"尝尝,真的很好吃,像我家乡的桃酥饼。"

    桑余正要道谢,又一个穿着鹅黄色宫装的女子走过来:"容姐姐又偷带吃食,小心被贵妃娘娘责罚。"

    "齐嫔妹妹!"容妃笑嘻嘻地拉她坐下,"你也来尝尝。"

    齐嫔比容妃年轻些,眉眼灵动。

    齐嫔看向桑余,打量了几眼便想起了她是谁。

    她眼睛一亮,很快坐下,凑到桑余耳边:"你是桑余吧?我听说贺昭仪上次找你麻烦,被她气得够呛?干得漂亮!"

    桑余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得抿唇笑了笑。

    "你们在这里,偷偷说什么不敬之话呢?"

    贺昭仪不知何时站在了她们身后,声音冷飕飕的。

    齐嫔立刻挺直腰板:"说某人仗势欺人,活该被陛下冷落。"

    "你!"

    贺昭仪脸色铁青,正要发作,忽然瞥见陆晚宁的目光。

    她忽然想起今日还有一份大礼要送桑余呢,顿时就收敛起来,冷哼一声走开了。

    贺昭仪今日没抓着她不放,桑余松了口气,却又感觉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头,正对上陆晚宁似笑非笑的眼神,心头猛地一紧。

    宫宴正式开始,丝竹声悠扬,长乐宫内觥筹交错。

    桑余安静地坐在角落,始终喝着杯中的茶,面前的碗筷未曾动过半分。

    容妃正与齐嫔低声说笑,时不时往她盘子里夹一筷子菜。

    "桑姐姐别光喝水,尝尝这个。"容妃眼睛弯成月牙,"御膳房新研制的,可好吃了。"

    桑余浅笑着接过。

    桑余身后一直跟着个捧茶盘的绿衣宫女,不知怎么的忽然崴了脚,整个人向前扑去——

    "啊!"

    茶盘翻倒,滚烫的茶水全泼在桑余裙上。

    桑余被撞得踉跄后退,云雀忙扶住她,这才稳住身形。

    绿衣宫女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手中却不着痕迹地将空了的纸包塞回袖中。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陆晚宁微微挑眉,声音轻柔:"笨手笨脚,拖下去,杖责一十,发配浣衣局。"

    桑余垂下眼帘,不愿多看那宫女被拖走的场景。

    她端起茶杯又饮了一口。

    "桑姐姐受惊了吧!"陆晚宁浮上关切神色:“来人,给桑婕妤准备一套本宫的衣裙。”

    桑余不知道她的好意是否暗藏汹涌,便决定先拒了。

    “娘娘,嫔妾无事……”

    可话未说完,桑余突然按住太阳穴。

    一股莫名的燥热从体内升起。

    "桑婕妤,你怎么了?"容妃关切地问。

    "不碍事,只是突然觉得有些闷热……"桑余声音发颤,意识到情况不对。

    她强撑着站起身,低声说道:"贵妃娘娘,嫔妾身体不适,先行告退。"

    不等陆晚宁回应,桑余就已经匆匆离席。

    走出殿门,夜风拂面,却丝毫不能缓解体内的灼热。她双腿发软,视线也开始模糊。

    "云雀……"

    桑余回头寻找自己的宫女,却发现云雀早已不见了踪影。

    桑余明白了,自己是中了催情药。

    云雀应该也是被故意支开了。

    如若在此时被人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桑余只能咬破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跌跌撞撞地向清梧院方向走去。

    转过一道回廊,她的膝盖一软,险些栽倒。

    却有一只有力的手臂及时扶住了她。

    "姑娘小心。"

    桑余抬头,对上一双温润如玉的眼睛。

    那是个陌生男子,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俊朗,穿着一身墨蓝色锦袍,眉眼有几分藏不住的妖孽张扬。

    "放开我……"

    桑余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使不上力气。

    男子立刻松开手,后退半步,语气散漫:"别误会啊,我是看你不舒服,才上前问你的。"

    桑余混沌的脑海中闪过一丝清明——

    自己中毒,一定和刚刚那个绿衣宫女有关,没猜错的话,那宫女就是陆晚宁安排的。

    她一个人,一定是回不去了。

    眼前这个人……忽然出现,恐怕不对劲。

    路怀川见桑余对自己还怀有警惕,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这里有可解百毒的丹药。”

    他从腰间取出瓷瓶递给桑余,见桑余还是不信,便倒出一颗自己吃了下去。

    “还不放心?”

    桑余半信半疑,可身体的火一重一重的烧着,她只有这一个办法。

    接过瓷瓶,桑余倒出一颗,看了一眼路怀川,赌了一把仰头服下。

    “在下姓……路,路怀川。”

    药效很快,桑余这才如获大赦,渐渐平静下来。

    “多谢公子。”

    桑余脸色发白,把瓷瓶丢给了路怀川。

    “今日之事,如果传出去……”

    “姑娘放心,绝不会。”

    桑余看着他的眼睛,似是真诚,不像在撒谎。

    “多谢。”

    她收回目光,转身,步伐虚浮地往清悟院的方向回了。

    身后的路怀安看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低头,看向了手中的瓷瓶。

    ……

    祁蘅今日在御书房多忙了片刻,此时才到生辰宴上。

    陆晚宁和一种嫔妃纷纷福身请安。

    祁蘅随意抬手,示意平身。

    坐下,目光环视一圈,祁蘅的眸色顿时晦暗几分。

    陆晚宁给他敬酒,还未开口,便听祁蘅问:“桑余呢?”

    “桑姐姐她方才身体突发不适,回去了。”

    “回去了?”祁蘅冷哼一声,接过酒一饮而尽:“就她矫情,连你的生辰宴都不参与。”

    陆晚宁笑了笑,没多少什么,端的是一副体恤大度的模样。

    祁蘅又给陆晚宁送了一件南海送来的珍宝,光是拿出来就羡煞众人,陆晚宁忙跪下谢恩。

    祁蘅没让她跪,说:“晚宁开心就好。”

    众人都惊羡陆晚宁能如此独得圣宠。

    祁蘅又喝了两杯酒,一双眸子在下面转来转去,心里却烦闷无比。

    那日一别,闹成那样,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怎么样了。

    其实事后,祁蘅是后悔的。

    后悔自己对那一身的伤那样冷淡绝情,她受了那么重的伤,本来就……

    “晚宁,朕还有政务处理,你也早点歇息。”

    陆晚宁今夜还有些体己话想同祁蘅说,还没张口就听见祁蘅要走,面色凝固了一下。

    不过,显然祁蘅的心思不在她这里,半分都没察觉。

    “臣妾恭送陛下。”

    祁蘅起身就往外走,赵德全急急忙忙跟在身后给他披衣服。

    夜里的风吹得人思绪也乱了。

    祁蘅说要回御书房,可离了长乐宫,却又往太清池那边走了。

    赵德全跟在身后也没敢提醒,毕竟他知道,太清池旁边就是清悟院。

    “赵德全。”

    “老奴在。”

    “方才,晚宁说桑婕妤身子不适,你叫人去看看。”

    赵德全慌忙应下:“老奴明白。”

    “还有,送些祛疤膏给她。”祁蘅怔忡片刻,想起了什么,又说:“别说是朕送的。”

    否则桑余又要多想了。

    “她性子冷淡,清悟院是留给她静养的,你盯着些,别让闲人去叨扰她。”

    赵德全偷偷撇了撇嘴,面上却是答应的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