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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他不信李识衍敢杀他

    桑余跪在潮湿的庭院里,听着赵德全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宝林桑余侍奉御前十一载,恪尽职守,本应嘉赏。然其恃宠生骄,屡犯宫规。朕念其旧日微功,免其死罪,废黜嫔位,贬为庶民,永不得再入皇城。

    此后生死荣辱,与天家再无瓜葛。

    钦此!”

    赵德全念完最后一个字,院内静得可怕。

    桑余听着这些话语,分明是沉重的罪名,却让她感觉到从来都没有过的轻松,好像人生的阴云散开了。

    尤其是最后一句话,就像刀子,终于将她和这座宫城最后的联系斩断。

    赵德全收起圣旨,低声道:“姑娘,走吧。”

    桑余抬头,接过那道明黄绢帛。

    赵德全犹豫再三,才说:“桑娘娘……不,桑姑娘,您确定就这么走了么?”

    桑余抬眸,凉薄的看了赵德全一眼:“那该如何?”

    赵德全活了大半辈子,是先帝派给祁蘅的太监,祁蘅长这么大,他从来都没哭过,而今却是红了眼睛,一双老眼越发混沌。

    “陛下已经昏迷了三日,醒来后就一直念着你的名字,老奴从未见过他这幅样子。陛下自幼心性孤僻,别的皇子打耍玩闹时,你和他就一同守在废宫之中艰难活命,很多事情没人教过他,比如如何去爱一个人。他一生谨慎小心,唯独在你之上,任性妄为,可他若是不对姑娘动真心,也不会有如今局面……”

    “公公说够了吗?”

    桑余冷冷的打断他:“没有人教过他怎么爱人,可他却知道怎么对陆晚宁好,不是么?”

    “您也知道我们这一路以来的共苦,可即使这样的共苦过后他都能弃我,这样不值一提的好,有什么值得要的?”

    “他若真是一个好皇帝,就不该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置前朝与天下于不顾,他不是在我一个人身上任性妄为,是在百姓身上任性妄为。”

    “我没什么见他的必要,公公,我可以走了么?”

    赵德全怔愣了许久,迷茫的看着面前一身伤痕却果决离开的女子。

    桑余并没有等到他的应允,就已经起身离开了。

    赵德全不知是不是错觉,竟然觉得桑余似乎在那一刻活了。

    陛下的心死了。

    桑余的心却活了。

    ……

    晨光微熹,宫门刚开。

    桑余只穿了一件简单的鹅黄色布裙子没让任何人相送,只揣着那卷明黄圣旨,一步步走向宫门。

    守门的禁军侍卫认得她,却没有拦,只是沉默地退开。

    她的脚步很慢,背脊却挺得笔直。

    如今走出这道门,她再不是任何人的暗卫、任何人的棋子。

    “桑余!”

    桑余的脚步在听到那声呼唤时微微一顿。

    她抬头望去,季远安站在宫门城楼上,玄甲映着晨光,轮廓锋利如刀。

    他扶着城墙的手攥得发白,指节泛青。

    “这就走了?”

    桑余点了点头,小小的身影在季远安眼里却格外清晰。

    “那山高水远,会再见么?”他的声音沙哑,被风吹得七零八落。

    桑余望着他,明白他终于不恨自己了,

    她摇了摇头,嘴角却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

    不会再见了,若是可以,她此生,都不会再入京城了。

    季远安突然红了眼眶。

    那些积压多年的恨意,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阿余姐姐——”他猛地扒住城墙,像小时候那样唤她的名字,喊声里带着少年时的倔强,“可我会去找你的!”

    桑余在宫门外站定,最后一次回望。

    朱红宫墙依旧巍峨,飞檐上的铜铃在风中轻响,和十一年前毫无二致。

    只是当年那个满怀憧憬的少女,早已被这座吃人的宫殿啃噬殆尽。

    桑余笑了笑,转身,背对着季远安摆了摆手,只身没入晨雾之中。

    市井的喧嚣扑面而来。

    早点的香气,货郎的吆喝,孩童的嬉闹。

    桑余走在熙攘的人群里,鹅黄色的身影很快被淹没。

    没人知道这个瘦弱的女子曾为帝王出生入死,就像没人会在意一片从宫墙飘落的枯叶。

    真好。

    从此山高水长,再不相逢。

    ——

    清晨,乾元殿传来一声低哑的咳嗽。

    祁蘅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聚焦。

    额角的伤口仍隐隐作痛,喉咙干涩得像是被火灼烧过。

    他试着动了动手指,发觉掌心缠着厚厚的纱布,一动便传来尖锐的刺痛。

    他做了很多梦,梦见从前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以旁观者的角度看清了很多事情。

    他闭了闭眼,又睁开,目光扫过殿内——太医们跪在一旁,赵德全红着眼眶守在榻边,陆晚宁正端着药碗凑过来,脸上堆着喜极而泣的笑。

    唯独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

    “陛下!您终于醒了!”陆晚宁声音里带着刻意的哽咽,“臣妾担心坏了……”

    祁蘅没理她,只是看向赵德全,声音沙哑:“……圣旨,送去了?”

    赵德全低头:“回陛下,昨日已送去,桑……那人已经离宫了。”

    就这么走了吗?

    结束的那么狼狈,连最后的体面一面都不愿意再见,就这么怕自己?

    祁蘅沉默了片刻,忽然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好。”

    他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却因虚弱而踉跄了一下,赵德全连忙扶住他。

    祁蘅摆摆手,自己慢慢坐直,目光落在窗外的晨光上。

    天亮了。

    雨停了。

    她真的走了。

    “陛下,该喝药了。”陆晚宁又凑过来,声音关切,

    祁蘅终于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只是起身,步伐微虚的走向殿门。

    他缓缓闭上眼,任由晨光洒在苍白的脸上。

    其实,他也很不喜欢皇城。

    这么大的皇城,几乎困死了他身边的所有人。

    可如今,他要一个人永远的留在这里了。

    做了那么多梦,看见了那么多过去,祁蘅明白了一件事,或许桑余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但是他想,会忘记的吧?

    这世上,没有谁会离不开谁。

    他就当从来没有见过她。

    她能这么绝情,他自然也可以。

    一个七尺男儿,这一生怎么可能只拘泥于一个女人的爱恨纠葛?

    终有一天,自己会将她忘得干干净净,他会做一个很好的帝王,有很多子嗣,再次找到一个极好的女子相伴终身,一生安然。

    桑余也没什么,值得他一辈忘不掉。

    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祁蘅惨白的脸上。

    他看起来像尊冰雕的塑像,冰冷,漠然,阴郁,没有一丝生气。

    ——

    陆淮安收到陆晚宁的消息,桑余已经出宫,务必将其诛杀于长安城外。

    所以陆淮安早早的就守在那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