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坑底部,烟尘尚未散尽。
覆盖着暗青骨甲的身影静静矗立,那双非人的眼眸——左眼幽绿毒芒,右眼混沌星云——淡漠地扫过王老财僵死的肥硕身躯,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新生的青木星骸道体如同初铸的神兵,锋芒内敛却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与生机交织的诡异气息。
吞噬!
道体本能的渴求压倒了一切!脚下大地深处稀薄的地气、空气中游离的阳煞、枯死草木残存的最后生机……如同受到无形漩涡的牵引,疯狂地朝着他汇聚、涌入!覆盖全身的暗青骨甲上,那些玄奥的星纹与青木道纹贪婪地亮起微光,将涌入的驳杂能量粗暴地分解、炼化、吸收,填补着道体重塑后的巨大亏空。
“沙沙沙…”细微的尘土滑动声在死寂的谷地中格外清晰。以深坑为中心,方圆百丈的地面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灰败、干裂,如同被抽干了最后一丝水分的鱼皮。
就在这掠夺式的吞噬悄然进行时——
苍穹极高处,那艘青玉飞舟无声悬停。
船头,素白道袍身影模糊的光晕下,两道如同实质的眸光穿透了空间阻隔,带着洞悉万物的淡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精准无比地……落在了深坑中那道暗青骨甲身影之上!
目光扫过!
阿牛(新生的道体意识)猛地感到一股源自生命层次的……绝对……窥视感!仿佛整个人从里到外、从过去到未来都被彻底看穿!覆盖全身的暗青骨甲在这目光下竟发出细微的呻吟,仿佛随时会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
危险!极致的危险!
这目光的主人,其境界远超他理解!甚至比腐毒森林的瘴雾巨眸、骸骨洞穴的巨像更加恐怖!那是……来自更高界域的……存在!
阿牛残存的意志烙印瞬间绷紧到极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道体对能量的贪婪!他强行中断了吞噬,覆盖骨甲的身躯如同最警觉的狸猫,瞬间……由极动转为极静!所有外放的气息,连同那双非人眼眸中的光芒,都在刹那间……收敛、内蕴!
整个人……如同一尊失去了所有生机的……暗青色……枯骨雕像!深深扎根在焦黑的坑底尘土之中!
枯荣归尘!这是他在混沌熔炉中炼化长春法则烙印时,领悟到的一丝皮毛——收敛一切生机波动,融入死寂环境,如同枯木归尘,万籁俱寂!
这收敛并非完美,新生的道体与力量在更高存在眼中依旧如同黑夜中的萤火。但此刻,这微不足道的伪装,是他唯一的屏障!
青玉飞舟上。
“咦?”素白身影发出一声微不可查的轻咦。淡漠的目光中闪过一丝讶异。
在他的感知中,下方那具刚刚还散发着奇异生机与冰冷掠夺气息的骨甲“异数”,竟在瞬间收敛了所有波动,变得与周围焦土枯骨一般无二!若非他神念锁定,几乎要以为那只是一尊造型奇特的石雕。
“好精妙的…敛息…拟物之法…竟含一丝…枯荣…道韵…”飘渺的意念带着一丝玩味,“下界污浊…竟能孕此…灵慧…异骨…”
他的目光并未移开,反而更加专注。神念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无视了那层枯寂伪装,试图深入“骨雕”内部,剖析其核心本源。
然而,就在神念触及那层暗青骨甲最深层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无上混沌包容与星辰湮灭本源的……抵抗意志……猛地……从骨甲核心反弹而出!
这意志极其弱小,如同螳臂当车,瞬间被他的神念碾碎。但意志深处蕴含的那一丝…源自更高位阶的…混沌…与…星辰破灭…的道则气息…却让素白身影的目光……第一次……真正地……凝滞了一瞬!
“混沌…星辰…破灭意…还有…乙木…青源?”淡漠的意念中泛起清晰的波澜,“此物…非天生地养…乃…人为…熔炼…而成?熔炼…诸界…异力…铸此…道基?”
这发现,远超他的预期!下界污浊之地,竟有人(或存在)能熔炼如此驳杂、甚至位格极高的异种力量,铸成这具潜力惊人的“异骨道体”?这已非“异数”,而是……“异端”!是打破了下界固有法则平衡的……“毒瘤”!
一丝冰冷的……审视……取代了之前的探究。
就在素白身影神念被阻、心念微动,考虑是直接出手抹除这“异端毒瘤”,还是拘拿回去研究时——
村口方向,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下,那张崭新的仙缘大会告示……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异常波动!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蛊惑与灵魂牵引之力的……灵力涟漪……如同水波般,瞬间……扩散至整个赤霞村!
这波动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甜美的诱饵,精准地……撩拨着所有身具微弱灵根、或对仙道心存渴望的凡人……那最原始的心弦!
“仙缘…是仙缘大会开始了?!”
“仙人!仙人来接引我们了!”
“在村口!快去看啊!”
原本死寂绝望的赤霞村,如同被投入了石子的死水,瞬间……沸腾起来!无数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村民,被这突如其来的“仙缘”波动点燃了最后一丝希望,如同扑火的飞蛾,疯狂地……朝着村口老槐树下……涌去!
深坑底部,伪装成枯骨的阿牛,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灵魂牵引之力波及!那股蛊惑之力对他新生的坚韧道心而言,如同清风拂面,毫无作用。但波动本身蕴含的灵力性质,却让他覆盖骨甲下的眉头(意念层面)猛地一皱!
这灵力…不对劲!
精纯的表象之下,隐藏着一丝极其隐晦、却让他道体本能感到厌恶与警惕的……污秽、贪婪的……吞噬气息!与他记忆中那些邪修魔功的气息有几分相似,却更加高明、更加隐蔽!
这不是接引!这是…钓鱼!以伪仙缘为饵,钓取…身怀灵力或特殊资质的…“血食”!
他的感知瞬间顺着这波动蔓延至村口告示,穿透了那层伪装精纯的灵力外衣,“看”到了告示黄纸深处……那如同活物般缓缓搏动、散发出污秽贪婪意念的……暗红色……符文核心!
陷阱!一个针对整个赤霞村,或者说,针对所有被“仙缘”吸引而来的生灵的…巨大陷阱!
而此刻,冲在最前面的村民,已然神情狂热、双目赤红地……扑到了老槐树下,伸出枯瘦肮脏的手,争先恐后地……触摸向那张散发着“仙光”的告示!
“不要碰!”阿牛残魂中闪过警告,但他此刻自身难保,枯荣归尘的状态一旦打破,立刻会被天上那恐怖存在锁定,形神俱灭!
就在第一只枯瘦的手掌即将触及告示黄纸的万分之一刹那——
异变陡生!
青玉飞舟上,那素白身影的目光,也被村口这突如其来的、带着明显邪道气息的灵力波动所吸引。他淡漠地扫了一眼下方狂热愚昧的村民和那张散发着污秽波动的告示,眼中闪过一丝如同看待蝼蚁争斗般的……漠然与……不耐。
“聒噪。”
飘渺的意念轻吐。
他甚至未曾抬手,只是目光……朝着村口老槐树的方向……随意地……一瞥!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气泡破裂的声响。
那张散发着污秽波动、暗藏陷阱的仙缘大会告示,连同下方那棵半死不活的老槐树……如同被投入了无形烈焰的纸片与朽木……瞬间……化为了……一蓬最细微的……飞灰!
没有爆炸,没有火光,只有彻底的……湮灭!
狂热扑来的村民们动作猛地僵住!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化为极致的茫然与…恐惧!他们看着眼前突兀消失的“仙缘”和老槐树,看着地上那摊散发着焦糊味的灰烬,大脑一片空白。
“仙…仙缘…没了?”
“树…树也没了?”
死寂!比之前更加绝望的死寂笼罩了村口!
深坑底部,阿牛覆盖骨甲的身躯微不可查地一震!心头寒意大盛!
好恐怖的手段!目光所及,法则湮灭!这绝非下界修士所能企及的力量!这青玉飞舟上的存在,其位格之高,恐怕还在他之前的预估之上!
幸好!自己选择了枯荣归尘!幸好!那告示陷阱吸引了对方一丝微不足道的注意!
天上的目光在湮灭了告示与老槐树后,似乎也失去了对这污浊下界的最后一点耐心。那冰冷审视的目光再次扫过深坑中那尊“枯骨雕像”,神念在其核心那丝混沌星辰破灭意上略微停留。
“熔炼…异端…根基…尚可…然…下界…污浊…难承…真种…”
“留此…变数…或扰…下界…平衡…”
“然…界面…压制…强取…恐引…法则…反噬…”
淡漠的意念快速权衡。强行抹除或拘拿这“异骨”,在下界界面法则压制下,需要付出的代价与可能引发的反噬,似乎超出了这“异骨”本身目前的价值。
片刻的权衡后。
“罢…且留…尔…于此…浊世…自生…自灭…”
“若…有机缘…挣脱…此界…樊笼…他日…或可…一见…”
飘渺的意念带着一丝施舍般的漠然,做出了决断。
青玉飞舟微微一震,船头调转。那道素白身影的目光最后淡漠地扫过赤霞村这片绝望的土地,如同扫过一片无意义的尘埃,随即……身影连同飞舟……无声无息地……融入了虚空涟漪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恐怖的威压……如同退潮般……消散。
深坑底部,伪装成枯骨的阿牛,依旧保持着绝对的静止,覆盖骨甲的身躯如同亘古未变。直到确认那股至高无上的窥视感彻底消失,且短时间内不会返回后……
“呼——”
一道极其微弱、带着劫后余生般疲惫的气息,才从骨甲覆盖的胸腔中……缓缓……吐出。
覆盖全身的暗青骨甲上,星纹与青木道纹再次微微亮起,比之前更加内敛、深邃。脚下大地,那被强行中断的吞噬之力……再次……悄然……蔓延开来。
这一次,范围更大,速度更快!
“沙沙沙…咔嚓…”
方圆数百丈内,枯死的草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飞灰!本就干裂的地面迅速沙化!空气中弥漫的稀薄水汽被彻底抽干!
阿牛那双非人的眼眸深处,左眼的幽绿毒芒与右眼的混沌星云缓缓旋转,冰冷的目光穿透飞扬的尘土,遥遥锁定了……村口那摊老槐树与告示化成的……灰烬!
那灰烬之中,一点极其微弱、却精纯凝练、未被彻底湮灭的……暗红色……灵力本源……如同黑夜中的烛火,在他贪婪的感知中……清晰无比!
陷阱的饵被毁,但饵料本身……却是无主的大补之物!
他覆盖骨甲的身躯微微前倾,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朝着村口的方向……一步……踏出!
脚下,龟裂的焦土无声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