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东洛诡事

    恰在此时,舱外传来方施然咋咋呼呼的喊声:“开饭了开饭了!庭雪师妹烤了鱼——!”

    “美人”兴奋的吠叫随之而起,一声高过一声,聒噪不已。

    漆郁一把抓起佩刀,利落起身向外走去。行至门帘处,脚步却微不可察地一顿:“不过师陵鹤的确讨厌。”

    她声线一直平平无仄,但说到师陵鹤三个字,音调却些许冷锐。

    看着她背影消失,眠灯咬了一口点心,里面是玫瑰花馅的,甜软适宜。

    咽吃完一个,眠灯拍拍手上的糯米粉,莞尔一笑。

    这趟东洛城,倒是不无聊。

    ……

    另一侧的官道上,夜色如墨,一辆通体玄黑的马车如幽灵般无声滑行。

    车厢里很宽敞,巴掌大的香炉里燃了月梨香,地上铺了白绒软垫,目之所及,皆非凡品。

    马车主人着一身白色的广袖长衫,袖口衣摆处以银线落了卷云纹路,《阴符经》看到了卷尾,但眸光却无言地落在一只盒子上。

    傀儡小童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皮。它问:“主人,此去东洛城不知要寻回何物?纪不言竟敢惊动您。”

    谢执白捻起面具,略略一翻,还能看到面具耳朵后出隐隐的幻明宗的标志。

    “宋宿尺意外找到了那把丢失的钥匙。”他神情仿佛在叙述一件小事:“阴阳道连他的尸身都翻开来找了都没找到,纪不言断定钥匙还在东洛城。”

    小葵捧起面具让他细看:“主人亲临,岂有不成之理?只是小葵翻出这幻明宗的羡灵面具?”

    “谢执白不可离开云极天宗,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夜风无声潜入,化不开尾音似有若无的讥诮。

    面具栩栩如生,入手如真人皮肤一般。

    见他似乎想试试这张面具,小葵连忙道:“此物有个副作用,戴上后主人的境界也会降至自在境,此物最多可取下两次,还望主人慎用。”

    谢执白动作一顿。

    马车速度渐缓,小葵掀开车帘一角,望向渐褪的夜色:“天光将明,东洛城在即。小葵不便现身于凡人眼前,望主人早日归来。”

    “弟子初次试炼,多在宗门附近小城。”谢执白并未看小葵,目光投向车窗外那半阙月,忽然开口:“……照顾好闻灯。”

    “是。但小葵想知道……”清脆的童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机械的语调里罕见地掺入了一丝生涩的疑惑,“她不过一介区区外门弟子,如何能有幸助主人境界更进一步?”

    它的主人,是世间极为强大的修士,劫难如何会应在那个不起眼的少女身上。

    思来想去,想到那少女姣好的容颜,莫非是……

    “这是天道提醒主人该结道侣了?”机械脑袋只能想到这些。

    “道侣?这种平添牵绊的存在,我从未想过。”谢执白轻轻一笑,些许嘲讽:“许是因为……”

    “因果二字。”

    *

    一下船,漆郁便雷厉风行地领着众人直奔城东一家名为“永昌典”的老当铺。

    她将一枚玉牌拍在柜台上,朝奉验看后神色一肃,不多时,一位精干的中年掌事便将他们引入后堂内院。

    “这里应该就是云极天宗在东洛城的据点。”

    乌庭雪同眠灯小声地咬着耳朵。

    掌事验明众人身份后,毫不拖泥带水:“诸位的试炼点在城西黎府。府内近日屡生怪事,数人被妖法蛊惑,无故于夜半投井自尽。尔等任务,便是找出潜藏府中的妖物,将其解决。”

    “作为你们此次试炼的考核官,我只有一条忠告:万不可在普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

    “暴露了会怎么样?”方施然问。

    “一律不及格!”

    掌事回答地斩钉截铁,将四个信封分别推给漆郁、方施然、乌庭雪及何幸来。

    “此乃尔等入府的身份凭据。”

    漆郁的目光却钉在眠灯那空无一物的桌面上:“闻灯师妹的呢?”

    掌事一摊手:“我并未接到要给她做假身份的指令。”

    眠灯弯着嘴角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一无所知:“看来是我修为太低,纪长老怕我拖累你们。”

    “怕拖累就不该参与试炼。”漆郁冷声截断,目光最终落在掌事身上,“劳烦,再做一个身份。”

    掌事眉头紧锁,显然极不情愿。但漆郁寸步不让,周身气息凛冽如出鞘寒刃。

    僵持片刻,掌事终究妥协,却道:“最快也需两日。”

    眠灯对此倒无异议。

    她本就不为试炼排名,只需购得所需之物,这身份有无,于她而言并非必需。

    离开当铺时,东洛城已入夜。无数灯火次第亮起,盈盈满城,展现着与云极天宗浑然不同的繁华热闹。

    “闻灯师妹,师父到底让你来做什么了?”

    漆郁领着众人前往下榻客栈,乌庭雪如脱笼小鸟,兴奋地穿梭于街边摊铺。

    方施然觑准眠灯落单,鬼鬼祟祟凑近:他老人家可从不做无的放矢之事。”

    “来监督你的。”眠灯眼皮都懒得抬。

    “啊?我?”

    眠灯抬起袖子压住一个哈欠:“不错。从上次失火的事件里,纪长老就觉得你莽撞无脑,而我冰雪聪明,遇事沉着冷静,还见识不凡……”

    “打住!”方施然堵住耳朵:“这次可没钱拿!”

    眠灯白他一眼:“那我跟你无话可说。”

    “……”方施然碰了一鼻子灰,悻悻然转身去寻乌庭雪。

    眠灯也不在意,抱臂独自缓行于熙攘人群之中。

    眼角余光,掠过一袭雪衫素衣。

    夜风忽起,那人垂至腰际的墨发飘起,隐隐露出耳下羽毛状的耳饰,晃晃悠悠。

    男子少有配耳饰的,况且还是那如此扎眼的赤红色。

    偏那人气质极静,恍若淡漠至极的水墨画,那抹红倒衬得他如冰雕一样。

    眠灯空白一瞬,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谢弈曾有过那样一只耳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