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外，乌庭雪等人已然倒抽一口凉气，不敢置信这看似柔弱无比的小姐，心肠竟如此凉薄。
方施然更是崩溃喃喃:“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又看走眼……”
将闻灯师妹看错成善良小师妹就算了，怎么会一个凡人都看不穿？
镜中对面那人隔着帘子，亦是冷笑一声:“何须忧虑？待水下那妖物‘成熟’，你父亲失了倚仗，自会将重任托付于你。届时，何愁寻不到良药？”
念及父亲，黎三小姐阴霾尽扫，温温一笑:“承您吉言。”
话到此处，黎小姐起身就要告辞。
眠灯指尖疾点镜面，驱使窥视视角猛然转向对面帘后——
一只苍白的手映入眼帘，视线顺着玄黑衣袖上诡异的刺绣攀升，掠过置于手边的狰狞鬼面具，冷硬的喉结上——
“砰！”
归朴玉心骤然爆出一阵刺目白光，刺的众人眼睛险些落泪。
与此同时，隔壁雅间传来一声轰然巨响！窥形符炸了。
眠灯裙裾翻飞，疾步推开隔壁房门。室内，唯有黎念棠呆坐原地，失神地望着犹在震颤的菱花窗棂。
就在数息之前，那黑衣人察觉异样，在她背后猛地一撕，随即什么炸开了一样，那黑衣人瞬间破窗而去。
等黎念棠反应过来，看见身披雪白大氅的少女，握着一方镜子立于门外，眸光清冽。
这个眼熟的……是那什么表小姐。黎念棠面色一变:“你在这里做什么？跟踪我？”
不等她质问完，少女抄起被遗落的鬼面具，一撑窗棂，纵身跃进无尽寒风中。
身姿轻灵如燕，落地无声，实在不像一位闺阁小姐。黎三小姐错愕之余，又见门外一道眼熟的身影——
与她打过招呼的那位，黎贺胥的妾室和一个侍女。
“黎三小姐，方才所言，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呢。”
方施然已匆忙换了女装，团扇半掩面容，对着她抛了个媚眼，“随我回去，向黎老爷请罪吧？”
黎念棠强作镇定，冷眼瞥他：“我有什么罪？不过是出来买点脂粉——还我！”
话音未落，方施然手疾眼快地夺过她的口脂，翘着兰花指，轻佻地点向黎念棠的额头:“调皮！既然你说是普通胭脂，那姐姐我拿一个又怎么了？”
“你！”
“不愿意吗？可我不想还你，那便只好请老爷主持一下公道。”
方施然不由分说，携起黎念棠的胳膊，径直往黎府拖去。
＊
眠灯无声落地后，那抹玄黑身影早已消失无踪，追赶无望。于是拿着面具折返回黎府，一把薅起还在呼呼大睡的美人。
吃了睡，睡了吃的，也该发挥点作用了。
美人被抽了两下后老实了，在城里小跑着，眠灯也不辨方向，跟着撞入一个人怀里。
一抬头，不由眼睛一亮:“李雾！”
李雾轻轻扶住她肩膀，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开些许。他本从旧庙回来，就想着去找她，却在这里遇到了。
街道上熙熙攘攘，眠灯扬扬手里的面具，又用脚尖轻踢美人的屁股，一把将他拉到路边:“陪我去个地方。”
鬼将军的面具在她手里，李雾已经明白她的意图。
只是她靠过来十分忽然，衣上野蔷薇的冷香瞬息笼过来，李雾微微抬起下颚，似要避开那种有些令人喘不过气的侵袭。
李雾目光掠过她的脸:“为什么是我？”
这话问的平静又突兀，眠灯有点回不过神。
这话可以解释成平淡客套地询问，又可以理解为他在质问自己。
——她也在问自己。
她认识李雾才几天，怎么就这么自然地支使他呢？
李雾无疑是实力最强的，性格最沉稳的，思维最能跟得上她的……
她有很多理由可以罗列。
但眠灯只是踮起脚尖，眯起眼睛细细端详他:“因为你最拿得出手。”
“不等李雾细品这四字深意，眠灯已拽着他随美人闯入一条深巷。
巷底，美人对着尽头一堵灰墙狂吠不止。
眠灯试探，墙壁似有结界笼罩，灵力如泥牛入海。
正在疑心这是不是障眼法，李雾手中绿梅剑刺出！“咔”一声轻响，剑尖没入青砖。他借力腾身，跃上墙头。
不用灵力，就不会被固步。
李雾自高墙上弯腰，微凉的手掌握住眠灯的腕子，眼前一晃，下一刻两个人已稳稳落在了院子里。
庭院里依稀可见曾经的繁华，但如今只剩一片荒芜，唯有庭中一棵苍苍古树尚是郁郁葱葱。
破败纱窗内，一个人影赤裸着脊背，正在由一双柔夷悉心上药。
——眠灯在窥形符下压了一层应火符，故而一捏之下，才发出那么大的动静。
察觉到什么，鬼将军迅速裹上衣裳，未发一言，鬼将军一伸手将身边女子推个趔趄，戴上新面具。
抽出腰间新得的九节鞭，鞭梢在空中划出凌厉弧光，意图昭然若揭:他要与李雾一决高下。
李雾身影如鬼魅般，几乎同时与鬼将军闪到屋顶上去，拦住他的退路。
在眠灯的感知中，鬼将军的境界确比李雾高出一阶。然而真正交手，不知是否因她在场，李雾的剑势竟似有几分施展不开。
此时屋中发出一声细细的哭泣，眠灯推开门，却见着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蜷缩角落里。
“琼离？”
屋顶的激斗声因眠灯闯入而愈烈。琼离睁着一双惊惶的泪眼，瑟瑟发抖：“是……是你！”
“你怎么在这？”眠灯皱眉，上前打量她。
此情此景见到眠灯，琼离更是悲从中来，小声啜泣:“我，我被九霄门刚送回去，就被这个大块头抓走了，他一直让我服侍他，我不敢……不敢不从。”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横劈而下，屋顶瓦砾簌簌坠落。
见眠灯目光不再锁在他身上后，李雾随即一抛绿梅剑，一分二，二分四，瞬息凝成漫天剑雨，疾电般向鬼将军刺去。
屋中哭泣渐止，鬼将军冷笑一声，在漫天剑光袭至的刹那，猛地向后一仰，直直坠入院中。
地面如巨口豁然开裂，瞬间将他吞噬。待李雾飞身落下，那诡异的传送法阵早已闭合如初。
他明明尚有一战之力，却骤然遁走。
见到此景，眠灯亦疑惑地走出来，身上挂着那抖成秋风落叶的琼离——
方才坍塌，她顺手护了一把琼离，而后这美人瞪大了眼睛，一头扎进她怀里，嘤嘤呜呜地说着什么你是个好人，我不该之前怀疑你之类的话。
比起跟着煞神般鬼将军，显然捏过她喉咙的眠灯更可靠一些。于是她死死抱着眠灯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肯撒手。
此行没有抓到鬼将军，反而多了个累赘。
李雾揉揉额角:“先回去。”
眠灯指指经历一连串事故，已经哭昏过的琼离，只觉臂弯沉重无比:“那你能不能搭把手？抱一下美人。”
李雾瞥一眼那冰肌玉骨，我见犹怜的琼离，一伸手——
抱起地上，正在奋力刨地找食的小白狗。
“自然可以。”
“我说的不是这个！”
““哦？”李雾掂了掂怀里的小狗，神情自若，“你也没指明是哪个美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