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有旧人拜访,沈白楼走出武庙迎接,便见阶梯下站着一道颀长的白衣人影。

    那人十七八岁的年纪,生的唇红齿白,见了沈白楼连忙作揖道:“沈大人,杨柳镇一别,已是快有一年的光景了。”

    “苏尘师兄。”

    沈白楼微微错愕。

    算起来若非此人传授给自己虎意拳的要领,沈白楼只怕也难以在武道一途进步神速,两人也算有一定的交情。

    “沈大人切莫折煞小人。”

    苏尘被沈白楼这一声师兄吓得连连摇手。

    “若非听闻了沈大人昨日在码头为民除害的义举,在下尚且还不知沈大人已经来了县城。”

    他笑了笑道,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才一年不到,他脸上的稚嫩拘谨已经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老成之气。

    “既知我得罪了漕帮,现在来寻我,不怕招来横祸吗?”沈白楼好奇道。

    苏尘听罢点头:“自是怕的,漕帮势大,碾死小人如同碾死一只蝼蚁。”

    他眼眸坚定,语气沉着道:“但我更知道沈大人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以苏某半步入品的实力,此时不抓住良机,未来又怎么可能入得了沈大人的法眼!”

    此话倒也没错。

    沈白楼微微点头,正色道:“半步入品只能入武备,不过你们苏家依附在武盟之下,若今后我与武盟起了冲突,你又待如何?”

    “入了大人麾下,自受驱使,大人若叫小人往东,小人绝不往西!便是家族在前,小人也愿为大人披荆斩棘!献身效死!”

    苏尘当即下跪,掷地有声道。

    “如此,自无不可。”

    沈白楼将之扶起。

    苏尘本就在家族不受重视,更是备受兄弟姐妹的欺压,未来更不可能接管家族,看起来,他是想来武庙为自己博个前程。

    见沈白楼同意,苏尘大喜过望。

    他赶忙说道:“沈大人,卑职来云华县后,结识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富家子弟,他们大多都是半步武人,在家族中郁郁不得志,只要我去游说,他们必将前赴后继投效在大人麾下!”

    沈白楼略微思索,觉得可行。

    习武本就需要消耗大量钱财,要想完全脱离富人圈子去招拢一批未入品的武人填充武备,显然不切实际。

    但如果招拢一批如苏尘这类家族边缘人物,只要让他们得势,在家族中掌握了话语权,那就能对武盟起到釜底抽薪的效果。

    “武备位置还需一段时间才会空缺,你可先去游说,不出十日,位置必会空出。”

    沈白楼此刻心中已经有所谋划。

    武盟与漕帮势大,想一蹴而就将之拔除,现在是不可能办到的事。

    他需要将目光放在其它地方,让云华县的水更加浑浊!

    两人商讨完告别后,沈白楼径直去往了虎意门。

    如今的虎意门已是日薄西山,原本还算干净的院落长出许多杂草,看起来已经很久无人打理。

    “水……”

    “我要喝水……”

    沈白楼穿过庭院,刚到卧房门外,便听见里屋传出陈铁山嘶哑的呼唤声。

    他皱眉推开门大步走进房间,只见陈铁山一脸煞白躺在床榻上,似是受了极重的伤势,以致生活无法自理。

    “师弟……”

    见到来人,陈铁山眉梢一喜,挣扎着想坐起来,但是几次挪动,也未能如偿所愿。

    沈白楼拿起桌上的茶壶,给陈铁山倒了一杯水,赶上去将对方扶起,问道:“陈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陈铁山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好一番气喘道:“无碍事,就是前些日受了点内伤。”

    “伤势如此严重!为何不叫门中弟子来告知我?”

    沈白楼又去倒了一杯水,从怀中取出玉瓶,倒入一滴折冰玉露,早前听阎开碑说过,此药也可内服,治疗内伤也有奇效。

    “这是……”

    “阎大人赠的宝药,五品以下,服之可令断肢再生,对你的内伤应该很有效。”

    沈白楼解释道。

    陈铁山听闻沈白楼为了自己,竟糟践这等宝药,一时间眼泪夺眶而出:“师弟不可!”

    “药已化入水中,不喝也是浪费了,莫说这些没用的。”

    见沈白楼如此说,陈铁山才肯张开紧抿的嘴唇,将药服下。

    “是谁将你重伤?”

    沈白楼沉声问道。

    陈铁山见他动怒,忙解释道:“此事怨不得别人,小亮有错在先,我去说和才招致内伤,对方也没有下死手,不然以那人手段,师兄不可能有命在。”

    又是孙亮!

    沈白楼双拳爆响,胸口剧烈起伏。

    “师弟切勿动气,孙婉已同意写出六意断魂刀秘籍,此时万不可意气用事,否则必将功败垂成!”

    陈铁山见到沈白楼动了真怒,忙给他说通其中利害干系。

    “等我伤好,再将武馆交给孙婉,六意断魂刀就能到手了,咳咳咳……”

    陈铁山激动之下,又咳出一口鲜血。

    沈白楼怎么也没想到,陈铁山为了给自己刀谱,竟然不惜将整个武馆交给孙婉!

    “师兄,值得吗?”

    他声音难以自控有些发颤。

    陈铁山以为沈白楼问的是孙家母子与三个收养的弟子,苦笑道:“做人哪有什么值得不值得,只不过当年应承了师父要照顾好师妹母子,自不可食言……”

    “记得师父把我带回来时,冬天刚过,天气还冷得紧,我平时就躲在街对面的檐子下避雨,一个人淋多了雨,就总想给别人撑把伞,阿春阿信阿忠三兄弟小时候也如我这般,被强盗破家,无处可去,才被我捡了回来……”

    他陷入回忆,自顾自说着,折冰玉露的药性让他在不知不觉中沉睡过去。

    沈白楼起身,为其盖上被子,转身走出屋子时,脸上已结满厚厚阴郁!

    什么狗屁养育之恩!

    虎意门的孙老头难道不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德性吗?

    从虎意门老掌门将孙婉强加于陈铁山那一刻起,就已经诠释了对方是个自私自利之辈!

    不过是算计对方信守承诺,知恩图报,便用临终之言将对方永远禁锢在虎意门,受他孙家驱使罢了!

    陈铁山为了处理孙亮惹下的麻烦,身受重伤,卧病在家,这种时刻竟无一人递上一杯茶水!

    那三个收养的孤儿,也全是无耻畜生!

    阿春,阿信,阿忠。

    陈铁山是在春天被孙老头收养,给三人取名‘春’、‘信’、‘忠’,其深意可想而知,平日里更是将三人视如亲生,就连骂上一句都不舍得,他们就是以此来回报陈铁山的恩情吗?

    想到此处沈白楼心中越发燥热,双眼闪烁杀机!

    也在此时,武馆外突然传出孙亮与那三个白眼狼插科打诨的嬉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