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谈话戛然而止，慕枫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队持枪的军人，他们隶属于法庭，贤者的手下。
“沈聿，鉴于你之前的违法行为，请和我们去法庭接受审判。”为首的军人声音不带一丝感情，宣读冰冷的判决书。
“尊主发出决策的速度变慢了许多。”沈聿发出一声嗤笑，随后，他缓步走到门口，镇定自若的和慕枫告别。
“别担心，我只是去还我该还的债。”
沈聿被带走了。
慕枫看着沈聿的背影。
他怎么能不担心，贤者向来冷酷无情，进入法庭的人绝对是凶多吉少，按照惯例，沈聿会被处死。
慕枫刚要追上去，脑海中想起沈聿说的前一句话——
“尊主发出决策的速度变慢了许多……”
今日有人告诉他“沈聿不会错”，在几日的相处中，他也知道沈聿从不说废话，他似是明白了这句话的深意。
高层好像并不想让沈聿死。
还是很担心。
……
法庭是一座巨大的宫殿。
当大门被叩开，昏黄的壁灯一盏盏亮起，高大的石柱上雕刻着历任首席贤者造像在阴影中苏醒。
身着长袍的现任贤者缓步走出阴影，逐一落座。
他们的身材纤细高挑，无一例外的戴着银丝面纱，仅露出一双深邃的眼眸，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一切。
监测黑体能量波动的球形仪器在他们手中闪烁光芒。
但对人类没有作用。
主座暂时空悬，首席贤者还未到场。
两侧已经站定两位九星监管者与一众属下，只要当庭宣判有罪，再厉害的罪犯难逃一死。
沈聿作为被审判者站在中央。
他看到了在忒修斯宫顶层会面过的三位贤者，他们目不斜视的看向前方，以此昭示他们的公正无私。
首席贤者姗姗来迟。
墨色绸缎长袍拖曳过地面，衣袍摩擦的细微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首席贤者没有戴面纱，沈聿可以看清楚她的面容。
她是一位非常漂亮的女性，柔顺的长发垂到脚踝，五官柔和，气质淡雅，红润的唇扬起一个令人舒服的弧度。
如果她不是决断生死的贤者，或许真的要用慈悲为怀来形容。
审判开始。
由于高层对于沈聿的生死产生了相悖的两种决断，到现在依旧没有定论，这场审判注定十分煎熬。
“我弃权……”
各位贤者或垂首沉思，或闭目叹息，纷纷放下了这份烫手的权柄。
最终的审判权交到了首席贤者手中。
沈聿抬起头看她。
正巧，她也在温柔的回望，那双海纳百川的眼睛好似可以包容一切，甚至包括——罪孽。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不应该在贤者身上出现。
贤者应该是永远理性的，他们应该握紧审判的刀，直至彻底失去判断力，失控疯掉，最终被后辈抹杀。
当贤者不再绝对理性，帝星的秩序又由谁来维护？
“无罪。”
这两个字落下，宣告这场审判的结束。
沈聿目送首席贤者离席。
她并不是一个很好的贤者，甚至在这个位置上她不合格，但她是个好人，沈聿如是想。
这场审判过分平和了，没有激烈的辩白与残忍的杀戮。
真正的较量在法理之外，权力的游戏却无需鲜血与呐喊，真正的胜利往往诞生于无声之处。
壁灯一盏盏熄灭，所有贤者又隐于无边的黑暗。
此时，沈聿看清了主座上鎏金的铭文——“罪孽生于光，必葬于光”这是当代首席贤者的宣言。
法庭的大门开启，沈聿走了出去。
不出所料，慕枫在等他。
沈聿走上前：“就不怕我走不出来，让你白跑一趟。”
慕枫替他拉开车门：“如果法庭宣判你有罪，我会以当事监管者的身份，要求进行全民审判。”
沈聿上了车：“那只是拖延时间罢了”
慕枫：“我相信，你在智者和贤者中都有人脉，而且你的许多言论很有煽动性，如果让你准备辩词，应该可以得到许多群众票。”
沈聿低头摆弄掌心被指甲划出的伤痕：“就当你是在夸我了，虽然我并不善言辞。”
慕枫从后视镜看到，不禁问：“你受伤了？”
沈聿把手藏起来：“刚刚有点紧张，不是什么大事。”
慕枫没有再问。
沈聿欣赏着窗外的星空。
星斗流转，绚丽的让人移不开目光，他的心思却不在景色上，而是在琢磨刚刚看到的那句铭文——
“罪孽生于光，必葬于光……”
那什么是光呢？
帝星最耀眼的地方，定然是权力的巅峰，尊主的殿堂。
尊主创造了帝星，以及帝星上璀璨的科技文明。
帝星初建的几年内，几乎是平地起高楼，无数超越性的发明突兀的出现，带来了前所未有的繁荣。
尊主就是创世神明。
这一点没有人敢于质疑，更不可能去诋毁亵渎。
但尊主就一定正确吗？
帝星森严的等级制度，抹杀自由思想的法条，过度开发的黑体能量……只是在巩固了尊主高不可攀的王座，并不能推进帝星的发展。
沈聿收回思绪。
他轻声对慕枫说：“如果你觉得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我可以向你解释一下最近发生的事情……”
“我把你当朋友并不是交易。”慕枫截住沈聿的话，“你有权利选择沉默，我想知道的事情应该由我自己弄清楚。”
沈聿沉默了一小会。
他想，他应该高兴的，却有些高兴不起来。
慕枫继续说：“遇到你之后，我思考了许多曾经没想过的事情，我感觉尊主的决策并不是永远理性正确……”
沈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慕枫从后视镜观察沈聿：“我知道你是个坚定的反对党，是帝星的敌人，但你确实让我动摇了……”
“或许，尊主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沈聿顿了顿，轻笑道，“他们曾经为了共同的利益做出相同的决策，直到在我身上出现了分歧……”
慕枫被这个大胆的猜测震惊了。
他们从来都是无条件遵从尊主的指令，把尊主的话语奉为圭臬，细细想来，他们的确对尊主知之甚少。
沈聿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他的猜测还有很多。
甚至，他觉得尊主是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