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慕枫看向大门的方向,面色不善,他挑了挑眉,压低声音问:“谁啊,这么关心你?”
沈聿一脸无辜地摇了摇头。
他也是一头雾水,他在帝星上根本没有朋友,思考了半天,也想不到什么人这么锲而不舍的想见他。
慕枫显然是没想理会敲门的人。
但敲门的人显然是比他们想的更有办法。
门禁发出清脆的“嘀”声,随后是门锁转动的“咔哒”声,门轻而易举的被这位不速之客打开了。
“不在家?不应该啊,那我直接进去了……”门开之后,才听到少女的自言自语,“真奇怪,怎么还没回来,不会出什么意外了吧……”
伊索尔德旁若无人的走了进来,环视一圈,直到看见在餐桌旁不知道在干什么的两人,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这个角度看去,场面倒是有一点耐人寻味……
慕枫高大的背影笼罩住沈聿,也遮住了手上的那把尖刀。
沈聿只露出一点侧脸,秀眉轻蹙,睫毛犹如颤动的蝶翼,眼尾处晕开一片绯红,目光低垂,好似还带着些许委屈。
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伊索尔德博士?”
慕枫转过头去,看到伊索尔德那张张扬漂亮的面庞时,不禁有些惊讶,皱眉问:“您来做什么?找沈聿有事?”
“嗯……”少女歪头,大脑中飞速思索,看来她的真实目的是不能说了,只能扯谎道,“我来给沈聿送些药。”
说罢,她拿出几个小瓶子,看了看功效还算健康对症,松了一口气,幸好她的储物仓里面什么都有。
很快,第二个问题出现了。
沈聿家中实在太空旷,家具少得可怜,连放东西的地方都没有,离少女最近的桌子就是餐桌。
少女犹豫再三,觉得还是应该非礼勿视。
伊索尔德其实是来劝和的。
经过沈聿临行前那一番提点,她隐约猜到了尊主的目的,听属下说有人进了沈聿家,她才匆匆赶来。
当然,她的目的也没有那么单纯。
她想着顺便记录更多人类的行为和情绪,只不过眼前所见实在太过奇怪,她敏锐的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伊索尔德觉得,还是走为上策。
少女把东西放在地面上,有营养液,也有她觉得人类可能用得上的纱布、酒精,随后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伊索尔德走后。
慕枫看上去心情更差了些,面色沉郁的可怕,神情愈发冷硬,眉间凝着化不开的霜雪,此时的沉默仿佛是狂风骤雨来之前最后的平静。
慕枫放开了沈聿,冷声问:“博士常来吗?”
沈聿感受到桎梏消失,赶紧从这个别扭的姿势中抽身出来,摇了摇头,轻轻抿唇道:“没有,这是第一次。”
沈聿和慕枫保持了安全距离。
他隐约感觉到,慕枫听完他刚刚的话心情好像好了一点点,周身散发的威压减轻了许多。
“你现在是想好好谈,还是让我继续动手审?”慕枫擦了擦刀上的血迹,收回腰间,“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沈聿嘴硬:“我不会做任何威胁帝星和尊主安全的事情。”
慕枫一下问在沈聿最犹豫的地方:“那你会伤害人类吗?”
沈聿一下子被问住了。
没有胜利不建立在枯骨之上,一个大家眼中十恶不赦的罪人,还是忍辱负重等待时机的暗棋,是非功过,谁又能说得清楚?
沈聿轻声说:“我承认我不是个高尚的人,我只是想活着,我只能过好自己的生活,没能力管其他人。”
这当然不是实话,因为沈聿一点也不想活着。
α异变让他的每一天都处于厌倦与痛苦中,哪怕不发作,也会潜移默化的影响他的生活。
无数罹患α异变的人类选择在年幼时结束自己的生命。
沈聿每天表现得太轻松,总让人忘记α异变是一种多么可怕的不治之症,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生命。
智者研究多年也没有找到病因,致病机理过于神秘,危险性不可估量,给每个患病的人类带去绝望的痛苦。
求生是人类的本能,但对于α异变的患者来说,死亡反倒成为一种解脱。
沈聿也不例外。
但他身上背负着一个秘密,他敢死,也不能死。
慕枫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他讨厌和沈聿谈生死,因为他知道,沈聿从不和他开玩笑,是真的能做出令他后悔终生的事情。
慕枫话锋一转:“那日在地下城,和你一个房间的人是谁?”
话刚出口,慕枫就觉得有些奇怪。
这分明不是他该关心的事情,与沈聿相关的,有那么多大事还没弄清楚,但他居然想最先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果然,沈聿也疑惑的皱了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慕枫没有回答,沉声重复了一遍问题:“是谁?”
沈聿敷衍答道:“我的朋友。”
慕枫追问得更快了,目光审视的落在沈聿脸上:“哪种朋友?”
沈聿被盯得很不自在,他觉得慕枫是无理纠缠:“这是我的私事,况且并没有触犯任何帝星的法条,我应该有保持沉默的权利。”
“你的私事有可能牵扯很广,尊敬的首席机械师先生。”慕枫把后面的称呼说得很重,他已经很愤怒了,在发作的边缘。
“江澈。”沈聿答得有些不情不愿。
“你们在做什么?”慕枫显然是不信,“要我抓他来问个清楚?”
那两把刀飞回来时速度极快,而且路径与去时一模一样,这样精准的控制,绝不会是手无缚鸡之力之人能够做到的。
慕枫觉得屋内一定有别人。
他讨厌沈聿和别人在一起,尤其是那些肮脏的歌者,以及其他高星监管者,那些人都是被权力欲望侵蚀的蛀虫。
沈聿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没人信,话语间也带上了情绪:“他只是个医生,还能做什么?”
慕枫不问了。
他之前那些话只是威胁,总不能真用非常手段撬开沈聿的嘴,他当然是下不去手的。
沈聿肩头的伤口洇开一大片血迹。
“好了,我不问了。”慕枫把门口地上的东西拿了过来,轻声问:“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沈聿拒绝,一字一顿地提醒:“我是医生。”
慕枫不容拒绝:“这个位置你一只手不方便。”
沈聿深呼吸,平复了一下心情。
看到慕枫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眼神,他轻轻“嗯”了一声,感觉到有些倦了,不想再争辩什么,一切都随慕枫去吧。
两个人的距离一下子拉近,近的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沈聿无所谓的发呆。
慕枫看着那片自己造成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感觉有些尴尬,也有些抱歉,刚刚是他没有控制好情绪。
或许慕枫已经忘了,他一开始来就是为了兴师问罪的。
不光如此,沈聿的锁骨处还有未愈合的伤口,状况很差,时不时渗出暗红色的血迹,这些伤之前还没有,应该是最近受的伤。
好像最近沈聿过得也不是很好,这让他很意外。
他本以为沈聿选择了屈服于尊主,能够在帝星混的风生水起,现在看来是他把事情想简单了。
慕枫出声想缓解沉默中蔓延的尴尬:“博士很关心你。”
沈聿轻笑一声,目光看向餐桌上的菜,一下子就把话题聊死:“别不承认,你也很关心我。”这话听起来有点讽刺。
慕枫包扎完,轻声说:“对不起。”
沈聿没有理会他,只是垂头看着肩膀处,半晌后才说了句——
“好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