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殿内霎时安静得可怕。
萧衡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利刃,“唰”地射向苏南卿。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死寂的殿内炸响,
柳月棠唇角极轻地勾了一下,用了那梦魇香,第三天便可胡言乱语,神志不清。
所以,不管是该说的,还是不该说的,苏南卿都会吐得干干净净。
转瞬,她脸上的笑意陡然一收,眼底浮起恰到好处的诧异,“柳月棠?这不是熙贵妃的名讳么?”
“皇上……莫非,熙贵妃的死同柔婕妤有关?”
萧衡箭步上前,狠狠瞪着苏南卿:“柔婕妤!那一夜,是不是你放火烧得邀月宫?”
“不是我的错,皇上!”苏南卿猛地从榻上弹坐起来,散乱的发髻垂落,贴在淌满泪汗。
她拼命摇头,“是她!是柳月棠!我给过她解药的!是她自己不信任我,她没喝……她偏没喝啊!哈哈哈哈……”
说着,她仰头大笑。
笑声听得人头皮发麻。
“啪”地一声,打断了她凄厉地笑声。
萧衡突如其来地一巴掌险些将苏南卿扇翻在地,她踉跄着撞在榻边的床柱上,嘴角瞬间溢出血丝。
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正好撞入了柳月棠的瞳孔。
“啊——”苏南卿惊惶尖叫,攥着棉被缩到了另一旁的角落。
“鬼!你是鬼!你要来找我索命是不是,那你直接杀死我好了,别再这么折磨我……我求你,别再这么折磨我。”
柳月棠刚要上前,萧衡忽地将她拉入怀中,怒气沉沉道:“来人,将柔婕妤带去紫宸殿,朕要好好审审这个毒妇。”
话音一落,当即便有太监将苏南卿和宫女等人拖了出去。
“放开我!你们都是柳月棠派来的幽灵是不是!放开我!唔——”
在挣扎中,苏南卿再一次被堵上了嘴。
随后,萧衡又吩咐人将皇后请去了紫宸殿。
柳月棠对着身后的雪霁使了个眼色,前往紫宸殿时,雪霁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瑶华宫。
容悦踩着碎雪踏入瑶华宫时,不觉拢了拢身上的斗篷。
从前的瑶华宫,地龙会烧到来年三月。
而如今,偌大的宫殿只烧了一盆柴火取暖。
呵出的气依旧能凝成白雾,廊柱上冰凉刺骨。
容悦一眼望去,便看到了榻上的昭嫔。
她面色如宣纸般透着青灰,唇瓣惨白,执着笔尖在纸上一顿一顿地挪动着。
许是听到了动静,她指尖一滞,惶恐不安的抬起了双眸,触及到时容悦时,她紧绷的脸稍有松懈。
“容嫔……你怎么来了。”
说完,她忙将写好的宣纸翻背,盖在数沓宣纸上,遮住了未干的字迹。
可宣纸上,“但把痴心燃到尽,人间留得一痕情。”的情字本就未干,被她仓促翻纸时指尖不经意蹭过,墨迹顿时晕开一道歪斜的痕。
就仿佛暗示了她的结局一般。
容悦上前,目视着她:“淑懿贵妃之死,你也脱不了关系吧。”
昭嫔指尖一颤,毛笔“啪”地落在桌上。
看着她这个举动,容悦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忌,缓缓道:“如今柔婕妤日夜梦魇,皇上已经将她带去紫宸殿审问了,本宫前来,便是带你去认罪。”
“若是等柔婕妤将你供出,后果……你很清楚。”
正如柳月棠所言,苏南卿眼下是个疯妇,她根本就想不到去供出昭嫔。
反而,若是有了昭嫔的证词,能够更加坐实苏南卿的罪名。
昭嫔闻言,心头一颤:“淑懿贵妃的事……皇上都知道了?”
她指尖猛地攥紧。
倘若……倘若让萧衡知道自己同柳月棠的死有关,他会不会恨自己?
甚至,后悔认识自己?
“不错,皇上都知道了。”
听到了容悦的肯定,她更是浑身一软,像被抽去了骨头,倚着桌沿才能勉强坐稳。
她缓缓闭上双眼,“你同本宫说这些废话作甚,本宫不去御前,你也会绑本宫去,不是吗?”
容悦微微一怔,的确是如此。
昭嫔扶着桌案起身,神色恍惚,“你等一下本宫。”
她缓缓往妆台走去,扶着凳沿坐下。
铜镜里映出她苍白的面容,连眉梢都透着几分病气。
昭嫔从妆奁里拈起那支海棠色的口脂,缓缓涂抹在了唇上,轻轻一抿,原来苍白的唇变得嫣然。
像雪地里忽然绽开了一小簇春天,艳得有些晃眼。
恍惚间,她好像在铜镜中见到了自己初入宫时的模样。
那时她并不开心,她厌极了这四四方方的宫墙。
厌极了他身边形形色色的女子。
更厌极了这个妾室的身份。
可是,她又爱极了他这个人。
就这样带着又恨又爱进了朱墙深宫。
“新婚”之夜,她便将他气得拂袖离去。
眼下想来,倘若……
倘若从入宫开始,她便多几分贴心,多几分示弱,或许……
她和萧衡,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想着,她含泪一笑。
罢了,这一世,她并没有辜负萧衡,只是不懂如何去爱一个人罢了。
她总觉得,只要她站在原地,那人总会回头望她一眼,总会懂她藏在硬壳下的柔软。
可她却忘了,他是帝王。
忘了人心会冷,情意会淡。
而眼下,她已时日不多。
她不想要萧衡恨她。
即便是死,她也要死在萧衡的怀中。
想着,她缓缓站起身,趁着容悦不注意之时,将一匕首藏在了宽大的袖中。
待步至门口,侍卫还欲拦容悦,恰巧此时御前的卜子安来了。
“容嫔娘娘,皇上已经恩准了你的请求。”
侍卫们便连忙退至一旁。
昭嫔走时,回头望了一眼瑶华宫。
这一眼,望尽了半生牵绊。
她缓缓回过头,宫裙扫过带雪的青砖,未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