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九走后夜八默默缩了回去,雅然居后院安静许多,夜五这才继续方才的话题。
“俞国使团约莫在上元节到达京城,使团里的领首……是俞国的永乐王。”夜五将头压的很低。
谢怀瑾冷笑一声:“他来找死?”
夜五不敢应,只解释说俞国正在内乱,大臣们不满现在的俞帝暴虐享乐,力推永乐王摄政,俞帝自然不愿,但大臣们逼的太紧,他便打发永乐王带领使团朝贡,言明若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便不许再提摄政一事,若办好了……
夜五没再说下去。
因为不可能办好。
这位永乐王,其父乃是俞国先帝,其母……
若论起来,谢怀瑾当唤他一声兄长。
俞帝此举当真高明,永乐王朝贡,那简直是把挑衅二字写在明面上,成国圣上不发难才怪。
谢怀瑾垂眸不语,片刻后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往屋内走去。
男子长身玉立,身姿卓越,行走间步伐轻盈,哪有半点体弱腿残之样,进屋前撂下一句凉飕飕的话语。
“本王见不得暴虐,那位俞帝,杀了吧。”
夜五毫不意外:“诺。”
消息从雅然居密道送往了对面的云香酒楼,外人眼里水火不容的两大餐饮巨头,实际上却是一家人,主子要他们杀的人他们哪敢耽搁,当天,夜幕将将暗沉,一队训练有素的杀手便去往了俞国。
与此同时,在屋子里捣鼓了一下午的姜灵竹也完成了她的巨作。
屋子里,轮椅被拆的四分五裂,到处都飘满了木屑,正中放着一个三尺长两尺宽,由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
棺材盖还是翻盖的。
但它可不是只有翻盖这么简单,那盖子上覆着一层玻璃,玻璃和木头中间的空隙中有许多金银色的细粉,兑了些特制的粘稠液体,用丹青调了色,一整个五颜六色闪闪发光的——翻盖式流沙宠物棺材。
没错,宠物棺材。
在成国有许多富贵商贾爱在家中养只狸奴,寓意招财,狸奴去世后还会厚礼安葬,这金丝楠木打造的宠物棺材也是有的,且还有不少富商愿意买。
试想在一堆毫无新意的普通棺材里出现一个如此新颖如此华贵的翻盖流沙棺材,谁能不心动?
简直完美!
姜灵竹想到即将入账的钱就忍不住掐腰大笑,又将盖子翻来翻去玩了好一会才停手,可随即她又犯了难。
她准备回门那日将东西藏到回门礼中带去尚书府,再借着去找姜雪兰的理由带着东西从后门出府,送到京城最大的丧葬铺。
可问题就在于回门还有两日,这两日东西藏哪?
谢怀瑾就快死了,连葬花都是忌讳,要是被人发现她在靖王府里做棺材,那可比葬花要严重多了,谢怀瑾不会休了她吧?
那可不行,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姜灵竹这会才反应过来,只怪她被金钱冲昏头脑,竟忘了家里还有个短命鬼的事,这下可怎么办?
她连忙找地方藏,可藏哪里都觉得不安全,都怕被人发现,屋子每日都会清扫,若是让下人别进来反而更可疑。
那就……找东西包起来?可找什么东西包才会让下人看到了也不敢碰,甚至不敢细看呢?
姜灵竹思索片刻,把棺材搬到了床上,伸手将挂在屏风上的斗篷取下,盖在了上面,顿了须臾,她放下了床帷。
屋外,雪已经停了,天边挂上黑幕,春花秋月从白天等到晚上,终于将王妃等了出来。
“王妃还没用晚膳,饿了吧?奴婢这就去传膳……”秋月话音一顿,望着姜灵竹又望了望屋内,“王妃,您的斗篷呢?”
姜灵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哦,我有些热,不用拿了。你们也饿了吧?让小厨房也替你们做些饭菜,走吧。”
几人进了屋,没瞧见那西厢房里悄无声息地的进了个人,须臾后那人又急匆匆的窜出来,像是看到了极为可怕的东西。
等到靖王回府时,夜九第一时间迎了上去,利落的双膝跪地,声音颤抖着说道:“属下今日……今日冒犯了王妃,特来向主上请罪。”
蹲在屋檐上的夜八脚一滑,整个人连滚带爬的跌落下来,人还没站起来就喊:“你你你你干什么了?!”
说完他又连忙跟着一起下跪,慌张求情:“主上,小九跟我在一起待久了,是个小文盲,他肯定又用错词了,主上,他断不敢对王妃做什么啊……”
“闭嘴。”谢怀瑾当然知道夜九的性子,但被夜八吵的心烦,冷声喝了一句,望向夜九时眼眸微眯,“说清楚了。”
“王妃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捣鼓了一下午,出来时身上沾染了许多木屑,属下实在好奇她做了什么礼物要送给您,所以就等她离开后进去找了找……”
夜九说到这,砰一声将头磕在地上:“属下该死。”
“不是,别该死啊,王妃不是不在屋里么,你干啥了就该死了,说清楚啊。”夜八急的满脑袋汗,但夜九咬紧牙关,大有死都不说的架势。
谢怀瑾没再问下去,起身越过二人推开书房门,身影一动便消失在门口。
主上不在,夜八更是不断追问到底怎么回事,可夜九头都不抬,只说他看了不该看的东西。
后院,谢怀瑾悄无声息地进了西厢房,屋内虽没烛火,但他习武多年,夜间视物并不困难,再加上今夜月色皎洁,几乎没费什么力便在满屋木屑中瞧见了摆在床上的物件。
谢怀瑾缓步走近,有些奇怪。不过是一件斗篷而已,夜九怎会说冒犯……
下一瞬,他呼吸一滞,脚步都歪了些。
离的近了才瞧见,在那月白斗篷上,还有件同色的……
肚兜。
谢怀瑾立时就要转身离开,可心中又觉蹊跷,斗篷不算什么,但肚兜乃是女子贴身衣物,只可能是姜灵竹自己脱下的,她脸皮薄的厉害,怎么会突然将小衣脱下,还展开来放在明面上?
除非她是故意的,为了隐藏什么更无法见人的东西。
男人目光移向那隆起的衣物,唇微抿,少顷后伸手将斗篷掀开。
入目是流光溢彩的奇怪物件,谢怀瑾仔细看了看才发现端倪。
东西尺寸虽小,却是个实实在在的棺材,还刻了“奠”字花纹,造型格外精巧,特别是盖子,谢怀瑾从未见过这样子的棺材盖,精致华美,实在是巧思。
可她为何要做个棺材?
谢怀瑾摩挲着那熟悉的木料,余光瞥见那月白肚兜,陡然想明白了一切。
原来她讨要轮椅并不是单纯的想要睹物思人。
她拆了轮椅,用这些木头做了棺材,因为木料不多,所以尺寸只能做这么大的,而后又将自己的贴身小衣放置在棺材上,其心已然明了。
生同衾,死同穴。
谢怀瑾瞳孔震颤,手猛地紧攥成拳。
她居然……居然爱到这种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