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轿厢,贺丛舟拿出手机。
作势要扫码,“两千三,给你,行了吗?”
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
如果是五年前的赵梁吟一定会毫不犹豫给他一巴掌,可她不姓赵了,两千块是她和小起两个月的生活费。
她划开屏幕,举起手机,接受了巴掌和甜枣。
贺丛舟扫了码。
到账三千二。
梁吟细眉抽动,瓮声瓮气:“多了。”
“还有我拿的商品的钱。”
“你没要。”
下一秒,一千块钱又原路转了回来,贺丛舟拧眉,不自觉上前一步,将梁吟逼至电梯角落,顶部惨白的光落在脸上,放大了面部的清苦凄楚。
“一千块钱而已,就这么不想收我的钱,这么怕和我扯上干系?”
梁吟不懂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您希望我们纠缠不休?”
答案一定是否。
贺丛舟的表情已经出卖了他,他不想承认自己的薄情寡义,便将罪名往别人身上推,“那淮书呢?如果是他的钱,你就肯收了?”
“有的账可以还清,有的账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电梯行至一楼。
梁吟侧身从贺丛舟怀中逃离,布满冻疮的耳朵蹭到他的肩膀,那样鲜红又泛紫的颜色,一定又痛又痒,她一个千金小姐,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
站在电梯里,贺丛舟打出电话,“帮我买一些最好的冻伤药送到……”
梁吟住的地方没有门牌号。
算了。
就当是最后一次。
“送到我这儿,要最好的。”
*
离开医院,细雨落下,梁吟没带伞,用手遮着额埋头小跑,没跑两步便撞了人。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她弯腰致歉,路人的声音却无比熟悉,“梁吟?”
“还真是你。”
钟疏已捂着被撞疼的肩膀,眼神落在梁吟的衣着、冻伤的面容上,表情说不出的复杂。
她们从小一块长大,是邻居,是挚友,六岁到二十岁的合照有上万张,梁吟出事后钟疏已让她住进自己的家里,主动要做小起的干妈。
知道贺丛舟带走了昭昭,差点买了机票飞过去抢孩子。
也是在同年,梁吟在她的生日派对上和她的未婚夫衣衫不整地躺在同一张床上,还被所有人捉奸在床。
那一年里,朋友亲人,她都失去了。
“你又来医院干什么,生病了?”钟疏已口吻高傲,“小起呢?她跟着你这个妈也算是倒霉,五岁了吧,恐怕连口好吃的都没吃到过。”
没有回答。
梁吟用气声道了句“抱歉”便弓着背走开了。
看着她黑色羽绒服下枯瘦干瘪的身体,钟疏已又想起那年生日,众目睽睽之下,她问梁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她说,她就信。
她们十几年的感情,一个男人而已,她根本就不稀罕。
可梁吟却莞尔轻笑,“我就是故意的,我离婚了,现在小起缺一个父亲,持谦很合适,所以我就和他睡了。”
钟疏已气血翻涌,抬手打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打碎了十几年的姐妹情,从那以后,她便成了圈子里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舅舅去世,她挨家挨户的借钱,遭到轮番辱骂,最后连块买墓地的钱都凑不齐。
抱着鲜花,钟疏已哀叹一声走进医院,上楼去住院部。
刚到走廊,却与贺丛舟冷不丁四目相对。
……
贺丛舟和季淮书在便利店大打出手的手传至贺父耳边,有季淮书母亲出面,问清楚缘由,得知是叶婉清作妖,还因此伤了梁吟。
贺父本就对叶婉清没有好印象,打电话去发了一通脾气,警告她收敛,又要求贺丛舟去向梁吟道歉。
“是我不好,我就是想让梁吟把小起交给我们抚养,但她是孩子的亲生母亲,不舍得我也理解……”
叶婉清割腕后元气大伤,靠在床头,扶风弱柳般,“应该我和梁吟道歉,是我不对。”
以退为进这招。
她从未失手。
这次也一样。
贺丛舟将她裹着纱布的手放进被褥里,“你有你的考虑,你没错,但我不想父亲误会你,去道个歉而已,我去是一样的,小事。”
“丛舟……”
清泪从叶婉清颊边滚落,她坐起来扑进贺丛舟怀里,“如果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活下去了,你再也不会抛弃我的,对吗?”
……
梁吟从便利店离职后便入职了Blaz西餐厅工作。
她外文水平很高,当翻译都绰绰有余,在西餐厅里当个服务生,是大材小用。
八点半有包厢客人用餐。
梁吟和另一名同事负责服务,拿着红酒和冰桶进去,包厢内大概三五人,有说有笑,其中一人拨开打火机要抽烟。
被一道女声制止,“明盛死烟鬼,要抽滚出去抽。”
“你怎么那么事呢?”
这两道声音梁吟都认识。
怕被认出来,只好将头埋得低一些,没成想那只打火机忽然被一甩,丢到了地上。
被叫明盛的男人“啧”了声,“倒霉催的,麻烦捡一下。”
梁吟离得最近,理应她来捡,弯腰将金属质地的打火机捧到掌心递过去,尽管下巴快陷进了颈窝里,但还是被一眼认了出来。
“赵梁吟,你又改行了?”
刚才骂明盛的女人嗤笑,“刚才就看着像你,不是冤家不聚头啊,也是,陵江就这么大,你这个孽种本来就削尖了脑袋要往有钱地方钻,遇到也不稀奇。”
说着。
她看向包厢内另一名服务生,“我们这就要她伺候,你出去吧。”
“可是……”
“不走等着我投诉你啊?”
同事同情地看了梁吟一眼,才带上房门出去。
没了外人,桌前几人气氛微妙,明盛像看脏东西一样,“我这打火机是限量款,二十多万,被你这种人碰了,我还怎么用?”
“这有什么难的,洗干净不就好了?”
奚玥说着便将梁吟的手塞进冰桶里,寒意瞬间爬上皮肉,深入骨髓,痛得她挣扎几下,复又被按下去,“这点痛就受不了了?你坏了疏已婚事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她会痛呢?她可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这样还不解气,她又喊了声,“把红酒打开,被赶出赵家这么多年,很久没喝过这么好的酒了吧?”
“奚玥,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
“过分,你们忘了她是怎么背刺大伙的了?”
话落,几人对视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明盛率先站起来,撬开红酒,不由分说掐住梁吟的下巴便灌了下去。
……
西餐厅经理得到消息贺家长子要来用餐,一早便亲自到店门口迎接。
贺丛舟一进去便问起梁吟。
“你们这里是不是新来一个姓梁的服务生?”
“您找她?我帮您问一下。”
经理叫来和梁吟搭班的同事,“小梁呢,怎么没看到?”
同事支支吾吾,说不出口。
“说啊,你哑巴了?”经理催促着。
她咬着唇,艰难看向六号房包厢,“梁你吟被几个富家子弟留在包厢里,好像得罪了他们……”
眼皮突跳了下,贺丛舟拔腿上楼,前方六号房的门突然打开,似乎是梁吟要从里面出来,可一步还没落地,便被一双手撕扯着头发狠狠拽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