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沅也五指收拢缰绳,左脚轻点马镫,一个利落的翻身便稳稳落在马背上。
那流畅的身姿,哪里像是久未骑射的模样?
顾淮忱眼底闪过一丝了然,却只不动声色地策马贴近。他长臂一伸,将人稳稳圈入怀中,拉紧缰绳:“护好李小姐,万不能让她受了伤。”
话落,一抖缰绳,骝色骏马扬蹄而去。
李清雨站在原地,罗裙被疾风掀起涟漪,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那对渐行渐远的背影,在夕阳下显出几分刺目的和谐。
“侯爷,妾身一直好奇,”周沅也忽然开口,带着清香的青丝拂过身后人的下颌,“在您眼中,李小姐待您,究竟是兄妹之情,还是……”
“起初我以为她待我不过是兄妹之情,但经过这些时日,才渐渐意识到沾了些男女之情。”顾淮忱道,“或许她是将兄妹之情弄混,待她遇到良人自会……”
“侯爷若是不说破,她怎会死心?”周沅也止住他的话头,“妾身苦口婆心劝了数回,李小姐却只当是胜者的惺惺作态,字字不入耳。可若由您亲口说明——"
她偏头,抬眼望进顾淮忱的眸子,"或许李小姐心中的那点执念,就能早些断了。她还这样年轻,总不能一直搭在您这棵树上。还是说侯爷顾忌两家颜面,怕实话实说伤了和气?”
“正是顾及情谊,才更该早日说清。”顾淮忱下意识环紧在她腰间的手臂,“我会与她说清楚。不过今日你同意她一同出来,目的在于何处?”
若想让李清雨知难而退,不该避着她吗?
周沅也微微一笑,视线触及不远处的李清雨,那人眸子闪着寒光,直直射进了她眸中。
奈何她也不是个软弱之人,挑衅的目光始终盯着李清雨,在男人颊上留下淡淡一吻,温温笑道:“总得让李小姐亲眼瞧瞧,侯爷为何偏偏中意妾身。否则她总以为妾身不过是凭些不入流的手段,才得了侯爷青睐。”
两人悠悠兜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处。
周沅也抬眼时再次撞上李清雨不善的目光,她朝李清雨轻挑了眉头,“侯爷,这回换妾身来驭马吧。”
顾淮忱翻身下马,将缠着手腕的马鞭递给她:“注意安全。”
周沅也接过便潇洒挥鞭,骏马长嘶一声扬起前蹄,随即风驰电掣般向前疾驰。
淡紫色裙袍被猎猎晚风吹起,金红霞光漫过她挺直的脊背,好似为她镀上了一层金光。
顾淮忱目不转睛地盯着,三年前少女策马奔驰的背影再次在他脑海中浮现,少女的微笑、面对他时的厉声质问以及富有生机的神态深深刻在他心里。
那时的她宛若一只充满活力的精灵。
与他成婚之后,少女的俏皮渐渐凝练成端庄。她在侯府里游刃有余地打理中馈,应对宾客时永远笑意温婉、举止合度,那份得体周全如同规矩的工笔画,精致却少了几分生气。
唯有在他面前,才会偶尔泄露出这般飞扬的神采。
顾淮忱望着那抹远去的紫色身影,心底忽然起了自私的念头——这样灵动鲜活的模样,他竟不愿让旁人窥得半分,只想将其完全属于自己。
李清雨恼怒地瞪着周沅也,顾淮忱眼中快要溢出的爱意更是让她理智尽失,她知道这是挑衅,是在赤裸裸地嘲讽她:瞧,不管我做什么,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我。
李清雨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涩意,既然如此,那她也不能坐以待毙,她会让周沅也明白,不是任何时候顾淮忱都会只关注她!
思及此,趁着周沅也回身奔来,李清雨猛地推开猎场看守,扬鞭策马朝她疾驰而去。
骏马忽然受惊,前蹄高高扬起。
顾淮忱猛然回神,箭步上前欲控缰绳,却见那匹惊马已如离弦之箭般冲向周沅也。
电光火石间,周沅也眸光一凛。
比起两马相撞带来的危险,她更忧心李清雨会因为抓不牢缰绳而被甩落马背。
这样娇贵的千金之躯,若摔在坚硬的地上......
“李小姐,抓紧缰绳!”一声清喝划破长空。
周沅也猛地调转马头,待惊马擦身而过的刹那,狠狠一夹马腹追去。
受惊的骏马发狂般狂奔,颠簸之中,马背上的李清雨青丝散乱,绣花鞋早已甩脱。
周沅也咬紧牙关,马鞭在空中炸开脆响,终于与之并驾齐驱。
“把手给我!”
李清雨未料及马匹受惊会是这样危险可怖,她惨白着脸色望向周沅也,危难之时伸向她的那只手臂绷出凌厉线条,似在快要溺入深水时遽然发现浮木一般。
她心下微动,颤巍巍探出手去,忽觉马身更加剧烈的颠簸——
“啊!”
惊呼未落,腰间骤然一紧。
周沅也单臂箍住她纤细腰肢,手臂上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周沅也强忍剧痛,使出全力生生将她从惊马上提起。
两具温软身躯相撞的瞬间,周沅也闷哼一声,由于冲力过大,周沅也重心瞬间不稳,抱着怀中人重重栽向草地。
天旋地转间,她下意识将李清雨的头按在胸前。
枯草与尘土飞扬,二人翻滚数圈,最终撞在侍卫们匆忙堆起的软垫上。
"咳……"
周沅也望着终于不旋转的天,长长地吁出一口气。
“沅也!”顾淮忱将她半身抬起,她原本干净的衣袍沾满草屑,面颊上多了几道青色伤痕。
却还是强挤出一抹笑,“侯爷……李小姐没事吧?”
顾淮忱将她打横抱起,忽闻她‘嘶’的一声,右手护住左手手肘。
“疼?”
周沅也虚弱地点头,“许是骨折了,但不是很严重。”
“这还不严重?”顾淮忱放轻力度尽量不弄疼她,“方才那种情况你该等着我去救,傻不傻!”
周沅也只是笑笑,方才过度的惊吓抽走了她所有的力气,这会放松下来,只想瘫软在他怀中。
由于李清雨始终被护在周沅也怀里,她受的伤轻一些,但因为受惊过度而晕了过去,顾淮忱望了眼身旁的女仆,“将李小姐抱入马车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