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病房私语
那一刻,她的世界塌了。
所有过往像走马灯一样涌进脑海,小航抱着她的手臂、嚷着要她讲睡前故事的模样,小航一遍遍说“妈妈你今天漂亮”的样子,小航掉牙时哭鼻子,她说“不哭,长大的过程就是掉点东西嘛”。
如今,掉的是命,是她一辈子也捡不回来的命。
她想过自杀。
但她不敢死。
死是轻松的,是解脱,而她不配。
她要一遍遍地记得这些,要记得那一夜她怎么把陆明修推开的,要记得她是怎么关掉手机的,要记得她亲手把那个笑得像糖一样甜的孩子送进了坟墓。
她不想活,但她更怕忘了。
……
陆明修坐在书桌前,手边是摊开的实验报告和几本临床期刊。
他看着那些公式和数据,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真正看懂这些了。
不是看不懂内容,而是心里空了。
那些本来能让他沉进去的专业术语,如今像一层模糊的雾,挡在他和现实之间。
他靠在椅背上,仰头望着天花板,一动不动。
他想起小航五岁那年,他带他去田野放风筝,小航第一次放线,风筝直接被风拉走了,小航急得跺脚,他蹲下来说:“放飞了也没关系,等你长大,可以放更大的!”
小航咧嘴笑,说:“那我放宇宙最大的风筝!”
他那时候笑着摸小航的头,说:“等你长大,我造个能飞上天的风筝给你!”
如今,小航真的飞上了天,只不过他没能兑现那个承诺。
他还想起刘雪薇站在产房门口流血的样子,十指发白,却强撑着笑,说:“你看,这就是我们的孩子,像你!”
那时候他确实觉得幸福过,真的幸福过。
可幸福太脆,像玻璃,一碰就裂,一碎就没了。
沈竹轻轻敲门走进来,没说话,只是把一杯温水放在他桌边,然后坐到沙发上。
她不问、不催、不安慰,只是陪着他。
他慢慢回过神来,看了她一眼,嗓子发涩:“你……还记得小时候在山里那棵树吗?”
她眼神一动,然后轻轻点头。
“那年你第一次开口说话,是在树底下!”他轻声道:“你指着那棵树说,它一直在等我们!”
沈竹低头笑了一下,笑得很淡,却是真实的温暖:“我那时候以为,它真的听得懂!”
“也许,它真的听得懂!”他看着窗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们都走了那么远,它还在那里!”
沈竹没说话,只是轻轻将那句藏在心底多年的话,悄悄吞进心里。
她想说—你也还在。
你从没真正走远。
只是你心上那片地,还没发芽。
但她不急。
因为她知道,春天终究会来。
哪怕冬天再长。
刘雪薇从那栋空荡的别墅出来,天已经黑透了。
夜风轻飘飘地刮过街头,把她的头发吹得凌乱不堪。
她也不去整理,就这样让长发披散下来,像是用来遮掩那张憔悴、失魂的脸。
她走得慢,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一团棉花上,每一步都无比疲惫。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医院门口的。
那是曾经陆明修工作的地方,也是小航最后待着的地方。
门口的路灯亮着,雪白的光洒下来,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站在那,望着急诊入口的方向,站了很久,没进去,只是沉默地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