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
撕心裂肺的一声惨叫,江援朝只觉得小腿骨都要被抽断了,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摔了个结结实实的狗吃屎。
这一记扫帚,江卫国用了十成十的力气,没有半点留情。
前世的恨,今生的怒,全都灌注在这看似寻常的竹柄之上。
“反了!反了!爸你真是疯了!”
江红英尖叫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
她不敢上前,只能指着江卫国,声音里满是惊骇和愤怒,“你为了个破房子,连亲生儿子都下这么重的手!你还是不是人!”
“亲生儿子?”
江卫国一步步逼近,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房间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手中的扫帚在地上拖行,发出“沙沙”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江家兄妹的心上。
他的声音不大,却比窗外的秋风还要冷冽:“把我当牛做马,榨干我的血汗给你们铺路的时候,你们想过我是你们的亲爹吗?”
他一脚踢开挡路的板凳,目光如刀,直刺江红英:“你说你对象家要钱给你弟弟铺路,不然就不结婚?那是嫁女儿还是卖女儿?他家是娶媳妇还是买长工?这么作践自己,你上赶着去犯贱,还要拖着我一起?我的钱,烧了也不会给你这种赔钱货!”
“你……你胡说八道!”
江红英被骂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这是她惯用的伎俩,“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了咱们江家有面子!哥哥要是能出国,我嫁得好,别人提起咱们家,谁不竖起大拇指?”
“面子?”
江卫国嗤笑一声,笑声里满是鄙夷,“把老子的安身立命之所卖了换来的面子,那不叫面子,那叫无耻!我江卫国当了一辈子工人,凭双手吃饭,这才是面子!不像某些人,读了几年书,本事没学到,净学会怎么从老子身上啃肉喝血了!”
他的话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扇在江援朝的脸上。
江援朝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流血的额头和剧痛的小腿,又气又怕,可读书人的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他无法低头。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野蛮!粗鄙!不可理喻!我跟你这种只知道用蛮力的老顽固没什么好说的!反正这学我必须去!这房子,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
“哦?”
江卫国眉毛一挑,眼神中的煞气几乎凝为实质,“我今天倒要看看,我不同意,谁敢卖我的房子!”
话音未落,他手腕一抖,扫帚再次呼啸而去!
这一次,不再是抽打,而是用扫帚头,像一团乌云,直接糊向江援朝和江红英的脸。
“啊!我的眼睛!”
“滚开啊!”
兄妹俩鬼哭狼嚎,手忙脚乱地躲闪。
那扫帚上积攒多年的灰尘和蛛网,劈头盖脸地撒了他们一身,让他们瞬间变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
屋里的动静实在太大,早就惊动了左邻右舍。
大杂院里,各家的房门“吱呀呀”地打开,一颗颗好奇的脑袋探了出来。
“怎么回事啊?江师傅家怎么吵得这么厉害?”
“好像还动手了,听着援朝在叫呢!”
“快去看看,别出什么事了!”
很快,江卫国家门口就围了一圈人。
当他们看到屋内的情景时,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平日里老实巴交、甚至有些窝囊的江卫国,此刻像一尊怒目金刚,手持扫帚,追得他那一双引以为傲的儿女满屋子乱窜。
江援朝额头见血,江红英披头散发,两人身上全是灰,哪还有半点文化人和漂亮姑娘的样子。
“爸!你别打了!让人看见像什么样子!”
江援朝一边躲一边试图维护自己最后的体面。
“现在知道要脸了?”
江卫国猛地一脚踹开房门,高声对着院子里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吼道,“大伙儿都来评评理!我这双好儿女,一个要逼我卖了祖宅供他出国,一个要我拿出棺材本给她婆家铺路!我不答应,就骂我是老顽固,老不死的!你们说,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院子里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卖祖宅?那可是江师傅爹妈留下的根啊!”
“援朝这孩子读了书怎么变得这么糊涂了?这事儿可不地道!”
“就是啊,把老的房子卖了,老的住哪儿去?”
舆论的风向瞬间转变。
原本大家还以为是江卫国无理取闹,现在一听,矛头立刻对准了江家兄妹。
江援朝和江红英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
他们没想到,江卫国竟然会把家丑外扬,还说得如此直白难听。
“爸,你别瞎说!我们那是为了江家的前途!”
江红英还想狡辩。
“闭嘴!”
江卫国一声暴喝,手中的扫帚指着她,“我江卫国的前途,就是守好这个家,对得起我死去的婆娘!你们俩,谁也别想打这房子的主意!从今天起,这个家,我说了算!谁要是不服,就给我滚出去!”
他这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霸道和决绝。
江援朝又羞又怒,被街坊邻居指指点点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
他一咬牙,指着江卫国吼道:“好!好!这可是你说的!你个老顽固,你早晚会后悔的!我们走!”
说完,他拉着同样满脸怨毒的江红英,一瘸一拐地向院外冲去。
“等等!”
江卫国冰冷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兄妹俩脚步一顿,江援朝还以为父亲服软了,回头时脸上带了一丝得意:“怎么?现在知道后悔了?我告诉你,晚了!”
江卫国看都懒得看他,目光扫过角落里那个始终沉默的女人。
“林秀云。”
儿媳林秀云浑身一颤,怯生生地抬起头。
她一直抱着女儿江晚舟缩在墙角,吓得脸色惨白。
这个家,从来没有她说话的份,平日里不是被丈夫江援朝呼来喝去,就是被小姑子江红英挤兑,她已经习惯了逆来顺受。
可今天,公公的爆发,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动。
“你,是跟他一起滚,还是留下来?”
江卫国问道。
这个问题,像一道雷,劈在了林秀云心头。
她下意识地看向丈夫,却只看到江援朝脸上毫不掩饰的厌恶和催促,仿佛她是个累赘。
再看看怀里吓得瑟瑟发抖的女儿,女儿瘦小的脸上满是泪痕,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恐惧。
前路是深渊,身后是地狱。
林秀云的嘴唇哆嗦着,她想起无数个夜晚,丈夫为了逼她回娘家要钱时的打骂,想起小姑子抢走女儿唯一一点零食时的刻薄嘴脸。
这个家,对她而言,早已是座冰冷的牢笼。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手持扫帚、身形如山的公公身上。
这个男人,今天第一次为她和女儿遮挡了风雨。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勇气,让林秀云紧紧抱住女儿,她摇了摇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却异常坚定地说道:“爸……我……我们不走。”
江援朝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林秀云!你敢!”
江卫国却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只有一丝赞许。
他将扫帚往地上一顿,发出一声闷响,对江援朝和江红英说道:“听到了?你们俩,现在,立刻,给我滚!”
“滚就滚!没了我们,我看你这个老不死的带着两个赔钱货怎么过!”
江红英恶狠狠地咒骂了一句,拉着江援朝,头也不回地跑了。
看着他们消失在胡同口的身影,江卫国手中的扫帚“哐当”一声扔在地上。
他没有追,前世的仇,不是一顿打就能了结的。
他要让他们尝尽自己前世所受的一切苦难,要让他们跪在自己面前,忏悔他们的罪恶!
院子里的邻居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江卫国环视一圈,对着众人抱了抱拳,声音恢复了平静:“让大伙儿看笑话了。家门不幸,清理两个孽障而已。”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的反应,转身走回屋里,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狼藉,空气中还弥漫着尘土和紧张的气息。
江卫国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一碗水,仰头一饮而尽。
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他那颗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心,稍稍冷静了一些。
他坐了下来,感受着这具四十岁身体里蕴藏的力量,和脑海中未来几十年的记忆。
他知道,把那两个白眼狼赶出去,仅仅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要面对的,是生存的压力,是那两个孽障无穷无尽的骚扰,以及……
那个隐藏在暗处、前世将他推入深渊的最毒妇人——养女江雪梅。
就在他沉思之际,一只小手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角。
江卫国低头看去,只见五岁的孙女江晚舟,正怯生生地站在他腿边。
小女孩脸上还挂着泪珠,一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却不再是纯粹的恐惧,而是带着一丝好奇和孺慕。
她的小手里,也捧着一个碗,是她刚刚冒着被骂的风险,从厨房里找出的干净木碗。
碗里盛着清水,被她小心翼翼地端着,一滴都没有洒出来。
“爷……爷爷,”
小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一丝颤抖,“喝……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