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自称文脉之祖,自有底气。
中轴线上,太后寝宫,皇后寝宫,与皇帝处理政事的承德殿连成一条直线。
中宫居于椒房殿。
苏皇后喜花,两侧种了令人目不暇接的奇花异草。
然而每次见了,赫连潭心底只想轻嗤。
这宛如胡乱堆砌的一摊花草,哪是爱花之人,分明是附庸风雅之人。
此刻这附庸风雅之人一身浅紫宫裙,笑容温婉的瞧他,仿佛当真是个慈爱的嫡母。
“潭儿久不回宫中,消瘦许多,在南离可吃了苦头?”
赫连潭心中记挂着绮月寒,不欲与她做戏,神色淡淡:“臣一切安好。皇后若无事,臣先行告退。”
皇后微嗔:“你这孩子,与母后也这般生分?陛下常还说,要本宫多见见你,免得你啊,忙于朝政,把自己累坏了。”
往常皇后也装贤良,但鲜少这么啰嗦,一番话,赫连潭怀疑她自己心底都恶心。
皱着眉望着外头的日晷,赫连潭猜测绮月寒现在已经到了皇宫。
更加不耐,沉着嗓子:“母后想叙旧,儿臣日后再来请安。儿臣还有事要见父皇,先失陪了。”
“慢着。”
皇后出声叫住他,提着衣袖将茶壶点在茶杯上,顺时三圈倒满一杯。
不紧不慢:“本宫知你不耐,可在这宫里,便是做戏给你父皇看,你也不该心急。”
赫连潭面色微沉:“母后究竟想怎样?“”
“怎么?本宫这椒房殿,现今片刻也留你不住了?”
赫连潭怒视皇后片刻,总算明白,皇后压根就是想拦着他,不能去为绮月寒解围。
闭眼,轻吐出一口浊气,赫连潭大步上前,目光灼灼逼视皇后,将桌上一杯茶一饮而尽。
而后,头也不回转身:“儿臣日后再来领教皇后闲情,告辞。”
皇后捏紧杯子,暗暗咬牙。
赫连潭,你这是连表面上的孝顺都不愿装了?
还是说,那个南离女人,真那么重要?
想起绮月寒,皇后古怪一笑。
她得到的消息里,这南离公主从小就惹是生非,脾气娇纵,没什么脑子。
初到异国他乡,便被人劈头盖脸的训斥了一顿,指不定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思及此,苏皇后不由掩唇娇笑,颇有几分幸灾乐祸。
眼角瞥到桌上的茶具,眸中增添几分厌恶,站起身吩咐:“来人,将这些啰嗦玩意都撤了。”
若非皇帝喜欢,她也不会去学这枯燥东西。
……
另一边。
赫连潭面色阴沉,大步将将的走出椒房殿。
天阴沉沉的闷着,连知了都叫的有气无力。
承德殿外,紫衣蓝衫的女子在宫人拥簇下缓步走来。
冷然抬眸,目光交接的一刹那。
赫连潭怔住了。
绮月寒挑了挑眉,定定看着他,最后,落在他腰间玉佩上,目光震动。
她与他之间,隔了生死,再一次相见了。
恍惚间想起前世第一次到夏北时,两人也这般两两相望。
当时的她,满心愤懑不平,对他眼底的情意视若罔闻,冷淡的掠过他。
婚后数载,形同陌路。
然而国破身死之时,唯有此人将一颗真心捧到她眼前。
眨了眨眼,绮月寒鼻尖微酸,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化作盈盈一礼:“月寒,拜见三皇子殿下。”
赫连潭下意识摸了下脸,眸光微微闪烁,想起此刻自己以真容示人了。
轻咳一声,他情不自禁上前两步,想像平时那样为她梳理鬓角碎发。
手刚抬起便顿住。
这里是皇宫。
宫中鬼影重重,魑魅魍魉,哪里不是吃人的眼睛?
他仅是表达出了一分对绮月寒的在意,皇后便能在皇帝身旁吹耳边风,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召见绮月寒。
在不能确保,万无一失的护绮月寒安稳前,他必须装作冷漠疏离。
佯装自然的收回手,他冷淡嗯了声:“夏北不比南离,缺了短了什么,遣人到府上说一声便好。”
张了张嘴,绮月寒轻声:“好。”
她本想说多谢他送的东西,但对上他冷漠的眸子,便生不出这心思了。
明明待她那般好,为何却冷淡至此?
想起传言说三皇子面冷心冷,绮月寒抿了抿唇:“殿下进宫是有要事?月寒便不叨扰,先行告退了。”
赫连潭颔首,见她提步,忽又忍不住出声:“贵女……”
这一声,忘了压着嗓音。
恍惚间,绮月寒身子一震,潋滟的眸回望向他。
赫连潭却未再说话,匆匆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绮月寒垂眸,眼底情绪莫名,有些失魂落魄。
她竟觉得方才那一瞬,三皇子的声音像极了那人。
送绮月寒出宫的太监是赫连御的贴身太监,亦是夏北司礼大太监,赫连御派他来送绮月寒,也足以说明诚意。
向来是比猴儿还精的人,轻笑着向绮月寒告了得罪,便转回去追赫连潭了。
一进宫门,赫连潭果真在那等着他。
“童公公。”
童贯微微倾身,便算是行礼了:“殿下,今日所为可不像您平时的作风。”
仔细算起来,童贯曾受过赫连潭母妃一饭之恩。
这做阉人的,朝野百官,厌之恶之。
却不知,恰恰他们这种人,最懂得黑白分明,有恩报恩。
是以他待赫连潭也亲厚些,时常提点。
赫连潭沉默不语,良久:“我方才一入宫,便被皇后请去了。”
“关心则乱。”童贯微微摇头。
“童公公,父皇可有为难她?”
提起这个,童贯忍俊不禁,打趣道:“这位南离贵女,有趣的紧。三言两语,把陛下火气消了个干净。莫说为难了,陛下现在,喜欢她的紧!”
“当真?”
“殿下以为,老奴亲自把人送到宫门,是为何?”
赫连潭脸色舒缓,总算放下心来。
取出一个锦盒塞进童贯手里:“童公公念的雪花膏,谢过童公公照拂。潭先告辞了。”
却说绮月寒出了宫,对锦绣一堆的问题置若罔闻,坐在马车上发起呆来。
她撑着下巴,目光微微放空,想的都是方才见到的三皇子。
剑眉星目,玉树临风,和前世少有的记忆重合,仍是俊郎无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