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想起绮月寒给过他一些金疮药，手忙脚乱的敷在慧心额前，小心将人抱起，便要往最近的医馆跑去。
身后老鸨大骂：“这妮子死也是老娘的！赎身的钱一分不能少！”
几个龟公跑过去拦在司空夜身前。
司空夜气急，转头看了她一眼，遍布血丝的眼阴鸷可怖：“她若有个好歹，我要你陪葬！”
老鸨：“老娘手里可有卖身契，今儿就是阎王来了，没钱也别想把人带走！”
在青楼里死几个姑娘再正常不过了，在她眼里，还不如死了只鸡重要，银子却万万不能少了。
司空夜眼看着怀里的人呼吸一下下弱了下去，眼眶通红，忍不住服软：“你先让我把她送到医馆，我想办法筹钱，求你了！”
司空夜被家中威胁要断绝关系时都不曾妥协，这会子却说出求字。
可惜老鸨不是什么菩萨心肠，她更怕到嘴的鸭子飞了。
让龟公堵住去路，老鸨施施然走到前面，瞥了眼慧心血肉模糊的额头，嗤笑：“这丫头命贱，死不了。老娘还是那句话，没钱就别想过去。”
司空夜几乎咬碎牙齿，却也明白跟这种人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公，公子，不用管我……慧心不想连累公子……”
怀里的人气若游丝的勾起一抹笑，一如往常温柔。
司空夜心急如焚，怒道：“让我去医馆！否则你一分钱也别想要！”
老鸨略微沉吟，这小白脸想来非富即贵，慧心要真死了，他狠心不给钱，那真是得不偿失。
犹豫片刻，总算挥手让人退开：“我可警告你，不快点拿金子来，我让这贱蹄子活了也走不了！”
司空夜不理她，大步将将从空出的路间走出去，嗓音哽咽，一刻不停的和慧心说着话：“心儿，别睡别睡，马上就到医馆了，我带你看大夫，会没事的。”
慧心轻声应着，目光空洞。
眨了眨眼，视线却是一片灰暗。
她说：“公子，奴有些累。”
司空夜呜咽一声，泣不成声，跌撞着跑进医馆里，大吼：“大夫，救人啊！”
医馆伙计见状忙从他手上接过人放到床上。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颤巍巍走过来，眯着眼探首去看慧心伤势，不紧不慢：“这金疮药不错，用的及时。小采，准备热水纱布。”
后头伙计应了一声，急忙跑去。
老大夫瞧了握着慧心的手一刻不肯放开的司空夜，冷脸不耐：“你会医么？在这作甚？出去等着！”
司空夜抹了把泪，哑声：“我出去。大夫，我求您，一定要救她……”
伙计搀着他出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说话。
这儿离青楼太近了，没几天就会有奄奄一息的姑娘被送过来。
再悲天悯人的人，见多了死亡，也麻木了。
司空夜呆呆坐在台阶上，心中愤怒与迷茫交织在一起。
要救慧心，他就得回京，接受司空家的庇护。
以司空家的势力，让那老鸨付出代价亦是举手之劳。
可回京就意味着妥协，意味着他与慧心从此只能陌路。
痛苦摄住他的心脏，司空夜捂住脸，痛不欲生。
医馆伙计抬了盆血水出来倒，路过他时：“对了公子，医药费您得结一下。”
司空夜茫然抬头，哦了声。
在怀里翻了翻，良久，摸出几粒碎银子，不足十两。
霎时，司空夜面白如纸。
三千两黄金，不寻求司空家，他能到哪去筹？
将碎银递给伙计，司空夜舔了舔干涩的唇，艰难起身：“有劳小兄弟，替我照顾好里头的姑娘，若醒了一定来叫我。我……有些事，需出去一趟。”
低矮的巷子，在他眼里仿佛成了洪水猛兽，张着巨口，等着扑下吞吃他。
司空夜踉跄走了一会儿，将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找出来了。
他这把折扇用的是扇面天山冷玉，扇骨是金丝楠木，上头还有金线勾画着当代大家的笔墨。
彼时乃是老家主特意为他生辰打造，价值千金。
自拿到手起他便爱不释手，时时把玩。
还有一些金银饰物，多多少少也能当个几百金。
粗略算来，可以先给老鸨一半，剩下的再想办法。
转眼到了当铺，司空夜心中稍定，走了进去。
铺子光鲜昏暗，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戴着西洋镜在高大的柜子后面打盹。
当铺这种地方，他还是第一次来。
忐忑着，司空夜瞧了瞧桌子：“老人家……”
掌柜撑着下巴的手一抖，眯起眼打量他。
司空夜手指摩挲着白玉光滑的扇面，咽了口唾沫：“我，我来当东西。”
那掌柜咧嘴一笑，满口黄牙，嗓音沙哑如驴拉磨的声音：“小贵人，当什么呀，我瞧瞧。”
窗外风呼呼的吹，将破败的窗户拍的直响。
老人的目光像一匹贪婪的狼。
犹豫片刻，司空夜将扇子递给掌柜。
只见老人轻呼一声，拿过一把奇形怪状的西洋镜，对着扇子猛看。
这西洋物什司空夜也曾把玩过，能将东西放大数倍。
老人看了一会儿，便又抬起头看司空夜一眼。
良久嘿嘿一笑：“上好的天山白玉啊。小公子当它作甚？”
司空夜抿了抿唇，不做他想：“我急用。”
“哦，这样啊。”
掌柜的颤巍巍起身，附身投下大片阴影，浑浊老眼中忽露出诡笑：“一千两。”
司空夜皱眉，虽略有不满，但还算能接受。
不料掌柜的下一句便是：“白银。”
“什么？”
司空夜惊怒交加，整个人怼到桌子上，怒目圆睁：“白银？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
掌柜的悠悠坐回位置上，耸了耸肩：“这年岁，物价都这样。小公子若当呢，我这就把现银给您。若不当，便出门。我保证再没有哪个店价格能更公道了。”
司空夜眼眶微红，手指深深掐进红木桌子里。
良久，他咬了咬唇：“一千两……掌柜的，你要替我留好，我日后一定会回来赎的！”
掌柜的满口答应：“那是当然！”
可一千两白银远远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