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长,意味着责任。也意味着……孤独。”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遥远的雪山。
“他的母亲……叫白玛。为了唤醒他……献祭了自己。”
“他只有……三天的时间。三天,感受一个母亲的存在。”
林见微的心被无形的手攥紧了。
“那三天……很静。只有心跳声,呼吸声,还有……母亲抚摸他头发的手的温度。”
“那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真正拥有‘母亲’。”
“三天结束。心跳停了。手……冷了。”
“他成了真正的‘张起灵’。带着母亲的体温死去,带着族长的烙印活着。”
他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房间里只剩下林见微压抑的抽气声。
“后来……家族也崩塌了。阴谋、背叛、死亡……分崩离析。”
“只剩下……责任。和一座又一座……需要去开的墓,需要去守的门。”
“他走了很多路。认识了一些人……又失去了一些人。”
一个从出生就被剥夺了“人”的温暖,被钉在责任与孤独的祭坛上的灵魂。
林见微猛地扑进张起灵怀里,小小的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颤抖,滚烫的眼泪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襟。
张起灵僵硬地承受着怀里小小身体的剧烈颤抖和滚烫的泪水。他讲述这些,并非为了寻求安慰,这早已是他背负且习惯了的重量。
他只是选择了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故事”。
张起灵有些愕然地看着身边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姑娘,完全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他明明在“讲故事”哄她睡,怎么把人讲哭了?而且哭得这么伤心?
他难得地显露出一丝无措,笨拙地伸出手,想替她擦眼泪,又觉得不合适,僵在半空。
林见微一边抽噎,一边用小小的拳头(没什么力气)捶打他的胳膊,“…呜呜…太惨了…”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鼻涕全蹭在了张起灵的睡衣上。
她滚烫的眼泪,猝不及防地撞进了他冰封的心湖深处。
原来……有人会为他的过去哭成这样?
原来……那份孤独,是可以被另一个人感知和心疼的?
他僵硬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那只僵在半空的手,落在了林见微哭得一抽一抽的后背上,一下一下地拍着。
张起灵声音低哑,带着柔软和无奈,“…别哭。” ,顿了顿,似乎觉得不够,又补充了一句, “…都过去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能重复着这苍白的字句,但拍抚的动作却越来越轻柔。
“饭票,以后不要一个人去,那么可怕的地方了……呜,带着我,我保护你。”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成了呓语。
张起灵低头,看着怀里终于睡着的泪人儿,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小手却紧紧抓着他。他沉默地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润。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任由怀里的小火炉散发着安心的热量,将他过往的寒冰一点点融化。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窗外的雀儿也早已沉入梦乡。
张起灵其实并未深睡。百年来养成的警觉早已刻入骨髓,即使在最放松的时刻(如果怀里抱着一个温热的小火炉能算放松的话),他也保持着浅层的意识。
林见微均匀清浅的呼吸声像是最安神的韵律,拂过他的颈侧,带来一种令人沉溺的安宁感。
那只被她握住一根手指的手,反客为主地将她的小手完全包裹在自己宽厚的掌心。
然而,怀里的小火炉似乎天生就带着猫科动物不安分的基因。
睡到后半夜,大概是觉得被圈着有点热,林见微像条滑溜的小鱼,从张起灵的臂弯和怀抱里“滚”了出去,翻了个身,背对着他,甚至还抱着被子满足地蹭了蹭,发出小猫似的哼唧声。
怀抱骤然一空。
张起灵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睛。
空了。
怀里空了。
他下意识地收紧手臂,却只搂到了冰冷的空气。
一股莫名的焦躁。比白天看到她围着黑瞎子转时更甚。
他习惯了她的靠近,仅仅片刻的分离,竟让他感到如此……不适。
张起灵本能地伸出手臂,轻轻搭上了林见微纤细的腰肢。然后,微微用力。
林见微的身体被轻易地“捞”了回去,后背重新撞进一个坚实温热的胸膛里。
她一无所察,小脑袋下意识地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寻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再次沉沉睡去。
张起灵垂眸,看着怀里失而复得的“小火炉”。
他小心翼翼地收拢手臂,将她更紧密地圈在自己怀里,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原来,不是她需要他的怀抱才能安睡。
而是他,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如此依赖着这份被她填满的温暖。
晨光熹微,黑瞎子正翘着二郎腿,坐在小院石凳上,一边嗑瓜子一边跟张起灵说着最近道上一些无关紧要的闲话。
张起灵靠在一旁的老槐树下,眼神放空,似乎在听,又似乎神游天外。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所以说啊,那老小子这回算是栽了……” 黑瞎子吐掉瓜子壳,话还没说完。
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忽然开口,“我要跟她结婚。”
“噗——!” 黑瞎子嘴里还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瓜子仁直接喷了出来,呛得他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脸都憋红了。他一边捶着胸口,一边用见了鬼似的眼神瞪着张起灵,眼珠子瞪得溜圆。
“咳咳咳…” 他好不容易顺过气,声音都劈叉了,“哑巴?!你…你刚说啥?!结婚?!跟谁?那个…那只猫?!”
张起灵的目光终于从虚空中收回,平静地落在黑瞎子那张写满“你他妈是不是中邪了”的脸上。
黑瞎子倒抽一口凉气,蹭地一下从石凳上站起来,绕着张起灵走了两圈,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位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附体了。
“不是…哑巴!你冷静点!” 黑瞎子压低声音,急得直搓手,活像热锅上的蚂蚁,“我知道那丫头现在是人形了,挺招人稀罕,你俩…咳,那啥,相处得是挺好…但是!但是!结婚?!你他妈是不是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