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璟忽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整个人彻底瘫了下去。
二皇子李泰眼中闪过狂喜，却又立刻低下头，掩去所有情绪。
林若海等一众新附之臣，则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尘埃落定。
上官婉手中的叩击声，停了。
她抬起眼，对着御座上的胤帝微微颔首，露出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
“陛下圣明，如此，我大璃也算看到了大胤的诚意。”
“和亲一事，自可继续。”
她话锋一转，目光扫向殿下。
“至于和亲人选，我大璃，已有决断。”
此言一出，殿内所有幸存的皇子，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
四皇子李恪脸色煞白，下意识地又往后缩了缩。
五皇子李琰几乎要将自己整个人都塞进柱子的影子里。
六皇子李琮则是不安地搓着手，眼神游移。
其余皇子也是一脸紧张，祈祷自己不被选上。
上官婉的目光锐利，缓缓地从他们每一个人脸上刮过。
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挑剔，更带着一种生杀予夺的漠然。
最后，她的视线越过了所有人，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缩在角落，抱着御座一角，还在小声抽泣的傻子身上。
“我大璃女帝，选中的是……”
她故意一顿，所有人的心都揪紧了。
“大胤，九皇子，李显。”
什么？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选一个傻子？
上官婉仿佛看穿了众人的疑惑，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掷地有声。
“九皇子虽看似痴傻，却有赤子之心。”
“方才殿上论战和，诸位王公大臣引经据典，言辞华丽，却不及九皇子一句‘打不赢’来得质朴，发人深省。”
“危难之际，刺客环伺，诸位皇子或惊慌失措，或只顾自保，唯有九皇子，本能趋吉避凶，福泽深厚。”
“更难得的是，他奔向的，是陛下的御座，此乃护父之举，可见其至纯至孝。”
“我大璃女帝，正需这样一位身负祥瑞、福泽深厚、又至纯至孝的王夫，以安国运！”
一番话说得是冠冕堂皇，滴水不漏。
宰相林若海等主和派大臣，顿时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喜色。
太好了！
送个傻子去，既能安抚璃月，又不会对大胤朝局造成任何影响，简直是天大的好事！
镇西将军王莽等主战派，则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一个傻子而已，送去便送去。
等太子一死，他们便可全力拥立二皇子上位。
届时兵权在手，再寻个由头撕毁盟约，挥师北上便是！
至于这个傻子王夫的死活，与他们何干？
其余几位皇子，在短暂的震惊之后，同时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狂喜。
太好了！
只要不是自己就行！
管他是傻子还是疯子，只要能把这天大的“福气”接走，他们恨不得当场给李显磕一个！
唯有二皇子李泰，脸色铁青，双拳在袖中死死攥紧。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是这个傻子！
他去了璃月，成了璃月的王夫，自己还怎么杀他？
柳氏之辱，岂不是再也无从得报？
龙椅之上，胤帝的内心更是五味杂陈。
上官婉那番话，尤其是那句“至纯至孝”，扎进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满殿的儿子，个个龙章凤姿。
可刚才，真正不顾一切跑向自己的，只有一个他最瞧不起，最厌恶的傻儿子。
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愧疚，有心酸，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还好，璃月选中的，是这个傻子。
这个他一直视为皇室污点，却又在关键时刻，替他，替整个大胤解了围的傻儿子。
也罢。
胤帝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帝王的威严。
“准！”
“九皇子李显，纯善孝悌，深得朕心，确乃和亲不二人选！”
“传旨！厚赏九皇子黄金万两，锦缎千匹！”
“命景福宫上下，即刻起，好生伺候九皇子，精心筹备和亲大典，不得有误！”
圣旨落下，胤帝的声音犹在殿中回荡。
死寂的氛围被瞬间打破。
以宰相林若海为首的官员们，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潮水般涌向那个还抱着御座龙脚的傻子。
“恭喜九殿下！贺喜九殿下！”
“殿下福泽深厚，乃我大胤之幸，社稷之福啊！”
“有九殿下出使和亲，我大胤与大璃必能永结同好，万世太平！”
一声声的恭维，一句句的吹捧，落在李显耳中。
他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嘴角却咧开一个痴傻的笑容，口水都快流了下来。
“嘿嘿嘿……”
他拍着手，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
“有赏！父皇有赏！好多黄金，好多布！”
他环顾四周，目光从一张张虚伪的笑脸上扫过。
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了角落里脸色铁青的二皇子李泰身上。
那一瞬间，他痴傻的笑容有了一丝变化。
眼神不再浑浊，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一个充满了讥讽与挑衅的弧度。
那眼神，冰冷、锐利，精准地刺进了李泰的心脏，转瞬即逝。
当李泰惊疑不定地再次看去时，李显又恢复了那副痴痴傻傻的模样，正开心地在地上打滚。
错觉吗？
不！
绝不是！
砰！
回到府邸的李泰，再也压抑不住心头的狂怒，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紫檀木长案。
名贵的瓷器、玉器，稀里哗啦碎了一地。
“啊啊啊！”
他疯狂地砸着视线内的一切。
侍女和太监们吓得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他一定是装的！
李显那个杂种，他一直在装傻！
从羞辱柳氏，到暴打自己，再到今天承天殿上的一切！
他愚弄了所有人！
愚弄了父皇，愚弄了满朝文武，愚弄了璃月使团！
他用一个傻子的身份，躲过了所有的明枪暗箭，最后，还摇身一变，成了璃月的王夫！
自己要怎么报仇？
他去了璃月，有大璃女帝护着，自己此生此世，都再也动不了他分毫！
辱妻之恨，如何能消！
后院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