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的奏折,开头都是格式化的几句话,主要表达对皇帝的尊敬之情,感谢皇帝给的关心和指导,和工作中给予的信任和支持。
皇帝很不耐烦看这些废话。
“捡重点!”皇帝道。
唐尚书便略过前面的篇幅,直接跳到了饼子那里。
“……此饼乃宋家台宋明珠之母梅三娘所做,因形似圆月,故名月饼。
去年初试,曾小小地风靡澧阳县。
臣尝到之后眼前一亮,让人去买,坊间已无。
今年下手得快,幸得几盒,故请陛下与家父尝一尝……”
皇帝跟唐尚书两人心底都犯嘀咕:“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还能吃吗?”
到底是不忍心浪费唐知县的一片真心,再加上闻着也不像坏了的,皇帝便让内侍把月饼拿出来,切成小块。
内侍还小心地银针试了,无毒。
“爱卿请!”
“陛下先请!”
君臣客气地推来推去,末了,皇帝朝两边喊:“常喜!”
常喜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陛下有事吗?”
他就这语气,换谁都一样。
“请你吃……”皇帝指着面前的饼道,“月饼。”
常喜也没客气,当真戳了一块放到嘴里,嚼吧嚼吧。
“唔……”
皇帝跟唐尚书两人都关切地望着常喜。
常喜这人,年幼时逢难,被他师父捡到的时候,正在跟路边的狗抢食吃。
一人斗几条狗,赢了。
他师父是个大内高手,外出办差,在驿站外面看到这一幕,动了恻隐之心。
“你想跟我学武吗?”他师父问。
常喜一边警惕地望着他师父,一边飞快地把从狗嘴里抢的食物往嘴里塞。
“那是狗吃过的,人哪里能吃?”他师父动手去抢常喜手里的食物。
哪知道常喜跟猴儿一样,竟然躲过了他师父的手。
他师父又抓了一下,常喜居然又躲过了。
“咦……”他师父十分稀奇这孩子的灵活性,索性试了试,施展擒拿手拿住这只脏兮兮的小猴子。
常喜张嘴就要去咬人。
他师父直接定了他的穴,把他丢给其他侍卫刷洗干净,然后又让人买了粥饭,放在桌上给常喜看。
“叫师父,就给吃。”
倔强的常喜:“坏人!”
比狗还坏!
“叫师父,就给吃。”
粥饭其实就是拿饭煮的粥,里面下了菜,撒点盐,滴几滴素油,闻着挺香的。
常喜动摇了:“坏人……”
“叫师父,就给吃。”
常喜:“坏……”
常喜凭着跟狗抢食的经验,明确地感觉到那人是很坏,但桌上的粥饭可不坏!
他吃过一次粥饭。
那是去年冬天,他蹲在县衙门口,看到差役们蹲在檐下喝这样的粥饭,那香气老勾人了。
差役们看到他,有人嫌晦气。有个人可怜他,剩了半碗粥饭给他。
“你以后每天这个时辰都来,我给你半碗粥。”那名差役道,“熬过这个冬天,就好了……”
他得了粥,捧着破碗飞快地跑到一个避风的角落,呼噜噜的,几口就喝完了,然后把碗舔得干干净净。
但这样一点粥饭是不够的,所以他每天还是要到处找吃的。
可是,面前的粥饭,跟差役给的粥饭一样,好香啊……
他实在有点忍不住了。
“叫师父,就给吃。”
常喜:“……”
“叫师父,就给吃。”
常喜:“……师……父……”
他师父解开常喜的穴,就见常喜跟饿虎扑食一样,抢到桌上的碗就躲去了墙角,一边警惕他师父,一边狼吞虎咽地喝着粥。
等喝完了粥,常喜又想跑,他师父又把他抓回来。
他师父教了常喜一个站桩的姿势,看了看天色,道:“看到了吗?站成这样,到日头落下去之前,晚上有粥喝。”
常喜的眼睛亮了。
他像个木桩一样,蹲在天井里,熬到天黑,果然得到了一碗粥饭。
吃饱了,常喜又想溜了。
“明天早上,你还在这里的话,就有肉粥喝。”他师父道。
常喜想了想,管住了自己的腿,没有跑。
他第一次睡到床,第一次夜里没有野狗袭击他,第一次没有其他乞丐跟他抢地盘,第一次睡到天光……
吃完了早饭,常喜又想溜了。
“继续像昨天那样站桩,到中午,有白面馒头。”
白面馒头喂!他昨天跟狗抢的,可不就是半个人家没吃完的白面馒头吗?
于是,常喜又留了下来。
就这样一顿复一顿,到后来,常喜不再想溜了。
他觉得吧,虽然他师父老是让他练一些很无聊的东西,但看在师父给他吃了好多饭的面子上,这人其实也不是那么坏。
“我要走了,去最繁华的地方。”有天,他师父对常喜道,“那里有更多好吃的,你跟我一起要去吗?”
常喜望着师父手里拎着的烧鸡,迟疑了片刻,清晰地说:“去。”
“那你得有个名字。”他师父想了想,道,“有饭就喜,常饭常喜,你干脆就叫常喜吧。”
常喜没有意见。
就这样,常喜跟着他师父来到了京中。
他的确很有练武的天赋,也吃得了苦,没几年就在同门师兄弟之间大放异彩。
凑巧皇帝跟前想要个不打眼的小侍卫,他师父便把常喜推举了过来,让常喜扮成小内侍,跟在皇帝身边。
“陛下,这孩子武艺是极好的,就是心眼儿实诚,不怎么会说话!”他师父还跟陛下先求情,“要是他哪里开罪了陛下,还望陛下看在他一腔赤城的份上,饶他一条小命。”
等陛下跟常喜相处了几次之后,才晓得常喜不是心眼儿实诚,就是脑子里缺根筋,根本不晓得人情世故,只晓知道直来直往。
“好吃!”刚正的常喜对面前的月饼做出评价。
“如何好吃?”皇帝不放心地问。
“又香又甜,特别好吃!”常喜用力地说。
他认真的时候,就是这样。
于是,皇帝就跟唐尚书一人戳了块红豆沙的,谨慎地放到口里。
红豆的香气混合着糖油的香气,一齐从口腔钻入鼻孔,霸道极了。
君臣俩每种月饼都尝了一小块,皇帝叹道:“想不到一个村妇,竟有如此手艺……”
“确实可勘心灵手巧。”唐尚书附和道。
“对了,均一这次的事,虽然不是他主动,但到底也触动了有些人的利益。”皇帝望着吃得香喷喷的常喜,对唐尚书道,“我把常喜派给他,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