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河挨了岳母一通训，也不敢还嘴，乖巧地带着人匆匆赶回宋家台。
谢老娘第一次见到脚踏车这玩意儿，心里无数疑惑，但也知道不是问的时候。
就问了女儿的情况。
宋长河就形容了一遍。
“哎哟喂，你这个憨憨！”谢老娘终于忍不住了，抬手就给了宋长河一巴掌，“第二胎要比头胎快一点出来！你给我快点踩！”
宋长河也慌了，卯足了劲儿，“呼哧呼哧”地往家里赶。
其实呢，这会儿女人生孩子，是不兴娘家人在场的。
主要是谢老娘自己生了一串，几个儿媳妇又都是她接生的，周围几个村子再没有谁比她经验更丰富了！
两人风风火火赶到宋家台，已经过了中午了。
小五去村正家吃饭，得知宋明珠她娘要生孩子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思量片刻，决定留下来，以备着有什么需要他也可以帮忙跑跑腿什么的。
等谢老娘到的时候，梅氏的宫口已经开了四指了。
“娘……”梅氏多年未见自己的娘，一见到谢老娘，眼泪就下来了。
时下的观念是，女儿嫁出去了就是夫家的人，便不能再回娘家，回去也只是客人。
所以梅氏自从出嫁这些年来，就归宁时回过一次娘家。
她这还算好的。
有些嫁得远的，一出嫁就相当于永久分别。
就像北宋有个宰相叫吕蒙正，他母亲刘氏，出自莱州名门望族，娘家底子雄厚。
但是吕蒙正他爹宠妾灭妻，不顾刘氏为他主持中馈多年，无情地把母子俩赶出家门。
母子俩失去生活依托，住在破庙里面，靠乞讨为生。
哪怕这样，刘氏都没有带着儿子回家，硬是一个人把儿子抚养长大。
但是，吕蒙正发达之后，却干了一件事：他把他爹跟他娘接到一起，同住一屋，上演孝道大戏。
这事儿在当代人看来，或许会感动于吕蒙正的孝顺。
但在后世人看来，委实很难评。
话题扯远了，再回到梅氏生孩子上面来。
“娘……”梅氏在自己女儿面前尚能坚强地忍着疼痛不叫，但见到自己亲娘之后，就再也忍不住了。
宋榴怕宋明珠待在自己家里难受，便跟宋长河交代了一声，把宋明珠带去跟自己一起上学堂了。
徐夫子得知了情况，特地允许宋明珠跟宋榴一起坐，并叮嘱班上的孩子和睦友爱，不得欺负宋明珠。
孩子们：“……”
这可是宋明珠喂，谁敢啊？
夫子您完全多虑了！
几个女孩子基本上都经历过自己娘生弟弟妹妹的事，都来安慰宋明珠。
男孩子们对生孩子这事没什么感受，也找不到话来安慰宋明珠。便去外头路边田里拔了些野花野草，在二狗子的指点下搞整齐了，拿来送给宋明珠。
谢村正会用草编一些小玩意儿，他孙子便用青草编了一只蛐蛐儿，送给宋明珠。
可把其他孩子们惊艳坏了。
“哎呀谢大郎，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啊！”二狗子既惊讶又羡慕地道。
“谢谢你……”宋明珠接了，还是高兴不起来。
这些孩子里面年纪最小的那个，是村正的三孙子，小名三虎。跟大虎是亲兄弟，比宋明珠小一岁。
他十分担忧宋明珠的处境，就道：“明珠啊，你娘要是给你生个弟弟，她以后会不会就不喜欢你了？”
在三虎的认知里，宋明珠受她爹娘的喜欢，他们这些小孩子才有好日子过。
要是宋明珠不受她爹娘喜欢了，那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三虎十分害怕发生这样的事情，才忍不住开口问。
宋明珠本来就很担心她娘，给三虎这么一戳，眼泪就下来了。
“呜——”
可把三虎亲哥大虎跟堂哥二虎气了个仰倒。
“哎哟喂你个缺心眼儿的！”二虎伸手把三虎拎走，“明珠都这么不好受了，你还去戳她干什么？
你呀你，你就等着给全家揍吧！”
大虎也给亲弟弟蠢到了，指着弟弟的鼻子骂：“你呀你，不干你的事儿你多嘴干什么！惹哭了明珠，回去看嗲嗲婆婆怎么收拾你！”
三虎听到全家人都要揍自己，十分害怕，没忍住，也“哇”地一声哭了。
这下子学堂里可热闹了。
宋榴也被三虎这蠢孩子搞到了，忙搂着宋明珠安慰她：“明珠啊，你别听三虎瞎说！你娘跟你爹不是那样的人！”
其他家中有弟弟的女孩子，听到这话都没有做声。
倒是家里有个傻子兄长的那个女孩儿，坐到宋明珠另一边，轻轻抚摸着宋明珠的背，安抚宋明珠。
“明珠，你可能还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
我其实一直想跟你说声谢谢！”
宋明珠听到这话，不由得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看向那个女孩儿。
那女孩儿望着宋明珠，眼里也含着泪，脸上却带着微笑。
“我想跟你说，谢谢你让我们这样的丫头片子有机会走进学堂上学，让我们有机会跟男儿平起平坐…… ”
因为听说要是学习好，能考到前几名就有钱拿，她娘如今使唤她干活的次数都变少了。
甚至一有空就督促她念书。
“夫子今天教的书，你都会了没？”
“不会还愣着干什么？”
“还不赶紧去念？”
去年的时候，她做梦都不敢想这么离谱的事儿。
可是没想到一转眼，她居然能坐在这么宽敞明亮的学堂里，摸到了从前的她一辈子都可能摸不到的书本跟纸笔。
她已经有一半的时间能逃离那个令人窒息的家了！
但是，她还想奢望更多。
“我这么说你也许不会相信，但是我保证，我会永远记得你为我们做了什么……”
她已经见过了光，见过了明亮。
她不想再回到那样窒息的环境里，再那样阴暗地活着，活成她哥的影子，然后跟她娘一样凄苦地过完这一生。
所以，不管她能在学堂里待多久，不管她今后能走到哪一步，她都将记得她现在拥有的这一刻，以及眼前的……
这一束光。
“所以呀，谢谢你，宋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