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着这事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昏暗的屋子里,梅氏问春草。
春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知道梅氏是为了女儿好,作为母亲,梅氏为孩子考虑没有错。但宋明珠有自己的想法,她立足于自己的想法,也没错什么。
那事情又是怎么变得不可转圜的呢?
村里人终于后知后觉地得知了宋明珠离家出走的真相,纷纷来劝梅氏。
“三娘,其实这事儿啊,是你当时犯急了。”老婶儿是过来人,最懂梅氏现在的心情,“明珠那性子,赶着不行,得溜着来。你一赶,她就反了!
但你们是亲母女,哪里有隔夜仇的呢?
这样,回头我就去劝明珠,让她给你认个错。你顺势下来,别再为这事儿怄气了,怄坏了身子不值当!
至于明珠的亲事,她现在不想成亲那就缓一缓,等她看到了合适的人,想成亲的时候再来。
你放心,我看这世道上只有配不上明珠的,哪有明珠配不上的人?”
梅氏:“……”
给老婶儿这么一劝,她更不放心了。
老婶儿从梅氏这里出来,就去工坊那边找宋明珠,没想到宋明珠根本不见人。
“婶子,明珠去县里了。”宋榴无可奈何地道。
她也是才知道这桩事儿。
倒不是她糊涂,没有发现宋明珠的异状,而是宋明珠根本没有给她发现的机会。
——宋明珠当天找到她,说县里有事儿没办完,要回去处理一下,村里的事儿交给她。
宋榴还劝她休息一天,第二天再去县里。
宋明珠说事儿很大,非要当天走。
宋榴身上挂的事儿也多,她也没有深究,就叮嘱宋明珠注意安全,让宋明珠走了。
直到今天宋长河跟宋二郎找过来,宋榴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事儿叫宋榴自己来说,也很难评。
“宋榴啊,你梅婶子待你不错,你也去劝劝她。”老婶儿对宋榴道。
“我知道。”宋榴应,“等我安排好手里的事儿就过去。”
傍晚,宋榴来了,但她说的话跟老婶儿不一样。
“婶子,我知道您想为明珠好,我理解您的心情。但是这一次,我觉得您真的错了。”
“你走吧。”梅氏哑着嗓子道。
她被丈夫儿子伤透了心,不想再听任何人指责她。
宋榴过去抱住梅氏,第一反应是梅氏瘦了,瘦了好多。
她也不忍心再伤害梅氏。
可是有些话,明珠跟梅氏说不清楚,宋榴再不帮忙说清楚的话,以后母女指不定真成了仇。
“婶子,我知道您的辛苦,操持一个家不容易。我想说的是,明珠为村里付出了那么多心血,大家有目共睹,您不该说她低人一等的。
还有,我不成亲是因为我看透了成亲的真相,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明珠害了我。”
梅氏挣扎,想推开宋榴,宋榴纹丝不动。
梅氏这才发现,宋榴已经长得比她还高了。
“婶子,您平心静气想一想,以我从前的条件,就算我成亲,我能成个什么好亲?”
宋榴既是问梅氏,也是在问自己。
“您不知道我亲婆婆卖掉我姑姑的事儿吗?”
“您不知道明慧她爹娘把她卖掉的事儿吗?”
“您不知道春草姑姑的经历吗?”
“女子活着,为什么要把希望寄托在一个根本不知道根底的男人身上呢?”
“还是说,您遇到了长河叔,所以忘了这世上还有许多女子,活在婚姻的泥淖里,生不如死?”
宋榴这话也是很扎梅氏的心了。
梅氏这几天没有一天是好过的,如今又给宋榴狠狠扎了一通心,心里再也坚持不住,哭出声来。
“难道是我错了?”
“闹成现在这样,全都是我一个人的错?”
宋榴觉得,梅氏能哭出来,就说明梅氏心里松动了。
不然把郁气憋在心里,迟早要出事儿。
“婶子,这不是你一个人的错,长河叔跟二郎他们也有错。”宋榴顺着梅氏的话道,“他们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坐享你的成果,根本不知道你操持家里的为难。”
宋长河父子俩在窗户外面听着,也陷入了沉默。
这事儿……真的有他们的错吗?
“娘跟爹相比,娘天生更挂念孩子。”
“娘为孩子操碎了心,只要最后多说一句不合心意的话,就是娘的错。”
“而爹只要陪孩子玩一玩,就是个好爹。”
“甚至,在孩子觉得娘管得多的时候,爹们还要起哄。”
宋长河:“……”
他不是!他没有!
其实这次在府城,宋榴在外面跑的时候,遇到了点事儿。但她没有跟宋明珠说。
因为她遇到了她弟。
当时,她帮宋明珠往一位大儒家跑腿送完礼出来,在街边见到一个少年,满脸讨好地在跟一位少女说话。
“春丫,你累不累?”
“你要不要喝水?”
少年一边围着那个女孩子打扇,一边说话。
“你明天下工,我还来接你吧?”
宋榴当时觉得这话好耳熟,仔细一看,那不就是她亲弟弟二牛吗?
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只会这三句话来骗女孩子?
“宋臣,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别在我面前晃了!”那个叫春丫的女孩子嫌弃地推开二牛,“你再堵在我下工的路上,明天我就叫我哥来揍你!”
她是本地人,托明珠郡主的福,在纺织工坊里谋了一份工,一个月能拿到七钱的工钱。
宋臣不是。
他们一家三口是几年前从外地来的,租了她家巷子里的一户房子,见她家日子过得好,就贴上来了。
平常她娘在外头干点什么活儿,宋臣他娘就贴上来要帮忙。她要干点什么活儿,宋臣就贴上来要帮忙,烦不胜烦。
那个女孩儿大步走进一条巷子,更名为宋臣的二牛跟在后头,也走了进去。
宋榴索性跟在二牛身后,慢悠悠地走进巷子,没走多远就听到一户人家的院子里传来告状的声音。
“娘,那个宋臣今天又去我下工路上堵我,烦死了!”
“什么?他还敢?”那女孩的娘操起手边的棍子,拉开院门,“走,娘去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