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虚真人终于彻底挣脱了那层蒙蔽心智的迷雾,回忆起自己是如何偏听偏信,如何苛待自己最出色的弟子,如何一步步将无来峰推向深渊……
他看向锦辰身后的谢青墨。
“青墨……是为师错了,为师……”
谢青墨站在锦辰身后,无意识摩挲着手中剑柄。
“真人言重了,往事已矣,不必再提。”
凌虚真人不免悲痛欲绝,还想说些什么,锦辰已将谢青墨拉走。
“谢青墨,走了,我很累。”
方才锦辰强行布下隔绝外界的剑意结界,又和天道主角抗衡,活生生剥离神金碎片,此刻终于显露出些许疲态。
谢青墨忽的看见锦辰左肩玄色衣料上晕开的湿痕,若不细看,几乎与衣色融为一体。
“锦辰!”谢青墨心头一紧,一步上前,修长的手指微颤,轻轻按上那片暗色,“你受伤了?”
锦辰正活动着肩膀,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也抬手按了按,那点皮外伤带来的轻微刺痛对他实在微不足道。
但抬眼撞进谢青墨盛满担忧的眸子时……
“嘶。”
锦辰立刻倒抽一口冷气,往谢青墨怀里倒,额头抵在谢青墨颈窝,汲取着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
“是啊……谢青墨,好疼。”
谢青墨被弄得心头一慌,下意识地揽住,指尖触及那点湿痕,只觉得比烙铁还烫手。
他眉头紧锁,“别乱动,让我看看。”
旁边正好有丹霞峰的医修弟子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
那医修弟子认得谢青墨,更敬畏这位能化形的剑灵大人,连忙上前恭敬道:“让在下为剑灵大人看看?”
谢青墨微微侧身,将赖在他怀里的锦辰让开一些。
那医修弟子小心翼翼地引动温和的治愈灵力,试图探入锦辰肩头的伤口。
然而,那灵力刚一接触锦辰的伤处,便消散于无形,连那点皮外伤都没能促愈分毫。
医修弟子额角冒汗,又试了几次,皆是徒劳。
他尴尬地收回手,对着谢青墨恭敬道:“剑灵大人体质特殊,非血肉之躯,我等修士的治愈法门……似乎对其无效。”
“或许……或许该寻器修宗师看看,听闻器峰闭关多年的老祖宗前些时日刚出关,他老人家见识广博,说不定……”
谢青墨没再犹豫,揽着怀里还在“虚弱”哼唧的锦辰,对着医修弟子微微颔首:“多谢。”
随即,他低头声音放轻了些,“去器峰看看。”
锦辰想了想,坐直,“其实也不用……”
“好吧好吧,去。”
锦辰见谢青墨实在担忧,立刻配合地把脸在他颈窝又蹭了蹭。
器峰深处,一间堆满了各种奇形怪状零件,以及半成品法器的屋子内。
须发皆白,穿着沾满油污和火星洞的灰布袍子,脸上还蹭着几道黑灰的老头,正撅着屁股在半人高的炼器炉前鼓捣着什么,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抱怨着炉火温度不够。
“晚辈谢青墨,拜见鲁宗师。”
谢青墨站在门口,对着那忙碌的背影恭敬地行礼。
清冷的嗓音在这嘈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老头闻声,慢悠悠地直起腰,转过身。
他眯着被炉火熏得有些发红的眼睛,上下打量了谢青墨和他身边的锦辰几眼,花白的眉毛挑了挑。
“哦,我认得你。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天才剑修,谢青墨是吧?找老头子我什么事啊?”
“先说好,老头子我最近不接大活儿,刚出关,累着呢!”
谢青墨将辰剑双手奉上,“晚辈的剑受损,烦请宗师看看。”
“啧,剑?”鲁宗师接过辰剑,动作倒是不慢。
他眯着老花眼,粗糙的手指在寒气逼人的剑身上来回摩挲,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眉头越皱越紧。
“哪儿呢,哪儿受损了?老头子我瞧着好好的啊,你小子莫不是消遣我?”
谢青墨上前一步,点在剑脊靠近护手处小的暗色凹痕上。
“此处。”
鲁宗师凑近了,几乎把鼻子贴到剑身上,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他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谢青墨,“就这?芝麻绿豆大小!这点子损伤也值得你跑来找,你们这些剑修……”
鲁宗师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正要把剑丢回去。
谢青墨手轻拂,逼人的上品灵石放在堆满工具的木桌上。
鲁宗师:“……”
鲁宗师骂到一半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他盯住那几块灵石,胡子也不翘了,干咳一声,重新拿起辰剑,凑到眼前,对着那个小凹痕仔仔细细又看了好一会儿,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嗯……嗯!老夫方才眼拙了,此乃上古灵剑,剑体浑然天成,一丝一毫的破损都可能影响其本源灵性,甚至危及剑灵安危!马虎不得!马虎不得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桌上那几块灵石扫进了自己油腻腻的袖袋里。
“有劳宗师。”谢青墨颔首。
鲁宗师立刻转身在工具堆里翻找起来,叮叮当当一阵响。
他搬出几样小巧精密的工具修补凹痕,嘴里还嘀嘀咕咕:“现在的年轻人啊,对剑可真是宝贝得紧。”
锦辰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靠在谢青墨怀里假寐,嘴角微微向上弯起。
修补过程很快,对鲁宗师这种级别的人来说,确实只是举手之劳。
他将修复得完美无缺的辰剑交还给谢青墨,“好了,分毫不差,保管你的剑灵舒舒服服。”
“多谢宗师。”谢青墨接过剑,再次行礼,和锦辰转身离开了这间充满了金属气味的工坊。
看着那一白一玄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鲁宗师挠了挠自己油腻打结的花白头发,一脸的不解和困惑。
他走出工坊,正好看见几个器峰弟子在院中整理矿石,忍不住扬声问道:“哎,你们说现在这世道怎么回事?那些个剑修,一个个都把自己的剑当眼珠子似的护着。”
一个弟子抬头,好奇地问:“师父,您说谁啊?”
“还能有谁?无来……哦,天山峰的剑修谢青墨呗!”鲁宗师没好气地嘟囔,“他那把剑倒是好剑,剑灵也稀罕,可那伤……”
他话还没说完,那几个弟子就露出了然的表情,纷纷笑起来:
“哦,是青墨师兄啊!”
“那就不奇怪了!”
“师父您闭关太久不知道,那位师兄对他的本命剑和剑灵,啧啧,那可是出了名的……难舍难分。”
弟子们七嘴八舌,习以为常。
鲁宗师茫然地抓了抓自己稀疏的头顶,望着谢青墨离去的方向,背着手,嘟囔着奇哉怪也,又钻回了他的工具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