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孟昭布置在茅草屋门外的机关被人触动,沧啷一声响后,沉睡的孟昭被惊醒,右手倒握夺命刺,藏在手臂内侧,目光深沉,在黑漆漆的屋子里等待来人现身。
“阿政,阿政,你在吗?”
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响起,孟昭立刻想到了说话这人是谁。
“三狗子,你怎么来了?”
李政是个吃百家饭的孤儿出身,对整个小寒村的人那是如数家珍,每家每户,人数多少,性格如何,都有一个精确的认知和了解。
三狗子,原名张康,倒是比李政强,不过也好不到哪里去,九岁丧父,十二岁丧母,如今就和一个老迈的爷爷相依为命,靠着村里人的帮扶,勉强度日。
因为彼此处境都不太好,属于小寒村的弱者,因此报团取暖,两人之间的关系,还算亲近,亲密。
相比起略显懦弱的李政,三狗子就野了不少,是个喜欢偷鸡摸狗,同时不乏胆气的小人精。
就比如说劫道这种事,李政这个大体格子,只敢摇旗呐喊,每次分润薄弱的利益,而三狗子则是敢拿着刀枪上前,靠着血勇拼出一份利益的。
因此,别看三狗子体格不如李政,但的确对李政是照顾不少的,平日里偷了鸡蛋,瓜果之类的,也会拿过来和李政分享。
吱呀一声,借着屋门被推开,一股冷空气也窜了进来,叫衣衫褴褛的孟昭都不禁打了个哆唆。
一道黑影鬼鬼祟祟的猫到近前,淅淅索索一阵声音后,打开火折子,点燃了半根蜡烛,照亮房间。
“嘿嘿,我来找你当然是有事了,你知不知道李瘸子家里多了三只老母鸡?
今晚咱们趁着天黑,去干他一票,完了,把吃剩下的鸡骨头都丢到闻三这个畜生的家门口。
栽赃家伙给他,你说怎么样?”
果然是路子野的很,偷人家的鸡也就罢了,还栽赃嫁祸给闻三,这种做法,可谓是下三滥,卑鄙无耻的很。
不过孟昭倒是没什么道德洁癖。
那李瘸子是小寒村的一个奇葩,为人小器巴拉,喜欢占便宜,碎嘴,得罪了不知多少人,人缘极差,而且喜欢欺软怕硬,过去就不止一次欺负过李政。
这几年李政岁数渐长,体格健硕,倒还罢了,以前年纪小的时候,李瘸子还曾想把李政讨到的吃食抢到自己手里,堪称是人渣。
因此,对于偷窃李瘸子家里的母鸡,别说孟昭,就算李政自己也不会有任何的意见,反而会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我记得李瘸子不喜欢养鸡,嫌麻烦,怎么忽然起了这样的心思?
还有,他一个老光棍,上哪弄三只老母鸡?”
“还不是上次劫道,闻三杀了人,夺了货,这才分到一份厚实的战利品,李瘸子这人喜欢捧高踩低,给闻三舔舒服了,分到一些东西,别说老母鸡,估计白银都有两!”
果然,辛辛苦苦种地,不如拦道抢劫。
邻居囤粮我囤枪的这一说法,却有几分东西,当然,要是大家都不是生产,饿都饿死,枪再多也是无用。
孟昭正巧也是睡饱了,肚子叽里咕噜叫的辛苦,点点头,应了下来。
两人先是走出屋子,孟昭走到屋外一个水缸前,拨开盖子,随手舀水洗了把脸,这才清醒过来,和三狗子借夜色出门,往李瘸子家里赶去。
这一路上,孟昭也循着李政的记忆,不断的熟悉这小寒村的布局。
小寒村,位于小寒山之下,小寒山绵延三百里,山中多猛兽,药材,算是一个宝库,只可惜,内中危险重重。
再厉害的猎人,也很难在小寒山中活下来,因此这些年,时不时的都会出现山中野兽冲下来,伤及村民的事情发生。
好在,村子里的人不算太死板,知道组织青壮,在下山的必经要道,设置护点,人守着,靠着人类的建筑,足以起到缓冲惊醒作用。
甚至,还每过一段时间,就请经验丰富的猎人,带领村中之人,上山围猎,减损猛兽,除了能未雨绸缪,还能给村里增添一笔收入。
而小寒村另外一面,则是大片的农田,以及两条不算狭窄的河流,堪称是有山有水有农田,算是资源极为丰富的一个村子。
只不过,资源还是分配在少数人手中,大多数人,仍只是维持温饱罢了。
像是李政目前住的茅草屋,过往就是一个孤寡老人的家,只是老人死后,没人居住,被李政捡了便宜,但也破烂不堪,只是个容身之处。
按照方位来算,李政处在村子的最内围,属于是仅靠小寒山,万一真有什么猛兽下山,他也是第一个受害人。
这也没办法,人微言轻,他要是连这点作用都没有,小寒村的人,早就把他赶出去了。
至于李瘸子,则是住在村里靠西,一片水渠边上,周围三两户人家,对李瘸子向来没什么好感。
曾经还闹出一个笑话,老光棍李瘸子偷看邻居家人妻洗澡,结果被人家老公抓个正着,差点把他另外一条腿也给打瘸,因此,纵然周围听到什么动静,邻居们也未必会管。
也是如此,三狗子才信誓旦旦,觉得自己绝对可以做成这件事。
偷鸡摸狗,三狗子是专业的,李政的能力当然也不差,都是长年累月积累下来的。
孟昭倒是不需要这些经验,以他的手段,也不单纯只想偷几只老母鸡。
一边走着,他一边盘算,并向三狗子询问关于上次劫道以及分配的事情。
以孟昭记忆中,那李瘸子的风范,绝对是少出力,多占多拿,引人不满。
果然,三狗子也证实了这一点。
闻三杀人的那次劫道,是村里一共二十个青壮组织起来,一同行动的,去了就有的拿,不去,哪怕是村长家,也没份。
劫掠的是一家车队,现银不多,但物料不少,都被分的七七八八。
其中,闻三因为出力最多,连杀两人,震慑对方,分到的自然也最多,只不过,和李瘸子,起了些龌龊。
李瘸子虽然害怕闻三,但因为这次消息是他打探出来的,要求多分一份,这一份,就出在闻三身上。
规矩就是规矩,若是随随便便就被打破,未来岂不是人人都能贪墨为己有?
因此,闻三在村中青壮的注视下,只得自认倒霉,从自己的那份里,挑出一些来,给李瘸子。
李瘸子虽然欺软怕硬,但也是个贪婪至极的人物,只要有银子,六亲不认都不难做到,当然也不会在意得罪闻三之事。
孟昭想了想,拉着正往李瘸子家里赶的三狗子张康,道,
“三狗子,我有一件事,心里琢磨不透,想要和你商量一下,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三狗子身高,身材,相貌,样样不及李政,但一对眼睛很亮,充满着力量与不安分,
“这有什么,咱们两个这么多年交情,你有话直说,不必说这些弯弯绕绕的。”
李政的为人,三狗子很了解,也不觉得孟昭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啰啰嗦嗦的,不正是他本人吗?
“我是这样想的,那闻三杀了两个人,开了荤,以后只怕胆子越来越大,咱们两个向来和他不对付,经常被他欺辱,难保未来不会被他杀死,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三狗子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玩意,你是什么妖精鬼怪上了李政的身,竟然这么勇?
怎么说呢,有种本来是小兔子,猛然间变成猛虎雄狮的既视感,反差太大了。
李政是什么人,心里百般机巧,但表面懦弱无能之辈,就差一股气,就能是和过往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其他人可能会看错李政,三狗子绝对不会。
他一直觉得,李政是个很厉害的人,不然,不可能从一无所有,健康长到大,不是每个孤儿,都有这样的能力的。
这也绝不是单纯用幸运就能解释的。
所以,他愿意和李政报团取暖,愿意和李政成为好友,甚至不止一次帮助过李政。
他相信,李政欠缺的,就是一点点时机,只要一个契机,就能脱胎换骨,改头换面,再非从前。
只是,三狗子是一万个没想到,这个契机来的这般快,这般急,李政的变化,又是这般大。
对付闻三也就罢了,防守反击不是不行,但先下手为强,这就显得李政和过往不同的一点。
“阿政,你说真的?闻三可不是好惹的,以前就是村里的恶霸,现在杀了人,只怕更加无法无天,而且手底下的人更多,咱们就两个,能斗得过他吗?”
孟昭笑笑,披头散发,乍一看,像是暗夜里的恶鬼,阴森恐怖,不过语气倒是很平淡,
“没谁规定,咱们一定要和闻三硬碰硬,我是忽然间想到一个主意,觉得不错,可以让闻三焦头烂额,只是这主意太阴损,拿不定主意,这才想来问问你!”
三狗子点点头,的确,他们又不是傻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那你是怎么想的,尽管说,咱们两个合计合计!”
孟昭道,
“我是这么想的,李瘸子上次分赃,和闻三闹得不愉快,得罪了闻三,而且,闻三杀了人,气焰更加嚣张。
莫不如,趁着今晚月黑风高,咱们宰了李瘸子,抢了他的家财,然后做出事闻三动手的假象,祸水东引。
这样,既能赚上一笔,又能给闻三找麻烦,打击他在村子里的地位,使得村里的人对他不满,同时,还能弄死李瘸子,一泄我多年心头之恨!”
可以说,孟昭所言,基本上就是三狗子偷鸡的翻版,只不过,从偷鸡,变成杀人越货。
三狗子有些犹豫,倒不是心存慈悲,或是对李瘸子不忍心,或是不敢招惹闻三。
单纯是没杀过人,心里有一层顾虑,不太敢于下死手。
“三狗子,我知道你没杀过人,但你记住,这世道,就是吃人的,你不吃人,就要被人吃。
咱们两个的处境相似,要是不心狠手辣,日后被人欺负到死,只怕都出不了头。
所谓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怕什么呢?
杀人比杀鸡,又难在什么地方?”
一番蛊惑,可谓是将三狗子的热血调动起来,真个存了杀人的心,杀意也凝聚起来。
“这,若是改变了想法,咱们是不是要多做一点准备啊,栽赃家伙闻三,怎么才能让村里人相信呢?”
孟昭想了想,道,
“这些年,闻三出手,有个特征,喜欢踹人的胸口,所以,待会儿咱们弄死李瘸子,也要做出这一点,在他胸口上留下伤势。
还有,闻三身上的贴身物件,也要留在现场,我记得,他有一枚戒子丢了,被你捡到,只是碍于这闻三在村里的名声,不敢变现,不如就留在那里。
同时,你我下手,一定要快准狠,不给李瘸子一丁点反抗的机会。
他毕竟是个成年壮汉,力气不小,若是喊出声来,坏了你我的算计,咱们反而要被人人喊打。”
三狗子赞叹的点点头,这李政,当真是厉害,这么短时间,想了这么多事情,可比他思虑周全的多。
他也不过就是寻摸着,把鸡骨头鸡羽毛之类的,丢到闻三家,李政是更上一层楼。
“对了,还要留下一点李瘸子的家财,丢到闻三那里,做事他杀人越货的行为。”
事实上,孟昭这些动作,并不算多余。
就算村里死了人,大概率也不会报官,而是由村里的有势力之人,联合起来商议,处置。
哪怕孟昭什么都不做,杀了李瘸子,尽夺其家财,其实村里人自然而然也会将怀疑对象放在闻三身上。
村里谁敢杀人,谁会杀人?
从动机上,从能力上,闻三还真是不二人选。
至于孟昭附身的李政,或是三狗子,那简直就是不入流,没人会想到两个半大的娃娃,有这样狠厉的心性和手段。
因此,孟昭这番动作之下,可谓是将闻三欺负到死,他都没有辩解的机会。
人心里的成见,是一座大山,过往什么印象,很难改变。
就像李政,谁能相信他这个窝囊废能干出杀人的大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