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说这些话的时候，却看不到在秦风的对面，正站着一个戴着面具身穿白袍的人。
隔着没有五官的面具，秦风仍能看出他脸上的嘲弄。
老皇帝已经行将就木了，他的声音不可能这么大。
那些话，是面前的男人让秦风听到的。
“真是不公平啊，身为修士，不仅要肩负着拯救苍生的责任，被凡人设计，却不能随便杀人。”
“你说，这天道究竟把你们这些修士当什么了？用来保护人族的工具？”
“不对，天道本就没让你们保护人族，是你们自己给自己强加的责任罢了。”
“你看，都闹成了这样，仙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秦风，你有没有想过，所谓的守护苍生，其实是天道给你一个人的骗局呢？”
没有魔族的踪迹，仙门不会出手。
这听起来确实不像是“守护苍生”的仙门该做的，就好像他们的出手，根本不是为了守护苍生，而是单纯就想和魔族对着干。
秦风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具男，脚边的影子早就在躁动了。
那些埋伏的士兵已经被吓傻了，可是秦风却没有杀了他们。
尽管，他们可能是想杀了秦风的。
“你错了。”
秦风话音落下，那头的老皇帝也同时出声，一声令下，他脚下的阵法开始启动。
地面一阵阵震动，原本看不见的符文亮起来，鲜血的气息钻进鼻腔。
这样的阵法，仅凭王宫里豢养的散修是做不到的。
不用问也知道，这是面具人布置的。
“我错了？”
面具人笑了笑：“这阵法是我布置的，却是你那位老皇帝求我的。”
“我说，只要用你一个人的血肉，就可以拯救整个武昌，你猜他是怎么回答我的？”
仿佛知道了秦风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毕竟阵法出现在这儿了，问题的答案就不必再问了。
但面具人还是笑着自顾自地说道：“他说‘他不是神仙么？我武昌国上下供奉他三百年，神仙就该做神仙的事’！”
“听听，他刚才还在说，你压根儿不是神仙，你只是个修士。可之前他却说，你是神仙，所以必须要为了百姓牺牲自己。”
“秦风，这就是你守护的子民、你守护的人族，你真的觉得值得么？”
说话之间，秦风脚下的阵法已经大亮。
血气扑鼻，秦风竟然嗅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面具人非常“贴心”地给他解惑：“你没想错，这阵法中的血肉尸骨，都是死于活死人瘟疫的那些。”
秦风眸子睁了睁。
死于活死人瘟疫的那些人，他们的魂魄散去，都因为得到了秦风的血肉。
秦风以自己的血肉，送他们往生。
可现在，他们的血肉不服，要回来将秦风也拖下去。
人血的气息不是很好闻，秦风修行三百年，很少杀人。
血气氤氲而上的时候，脚下的黑影躁动起来。
“你还在犹豫什么？杀了他、杀了他们！”
“只要你一句话，我能带你血洗王城！”
“让这些背叛你的人付出代价！”
黑影气坏了，就好像被困住的不是秦风，而是它。
反之，秦风很是淡然，倒是忽然看向了面具人。
“我听墨玉说，你们想要造神？”
面具人难得愣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秦风淡然的态度，还是因为他都这种时候了，还提及这件事。
他没有回答。
“我想想，你专门设计，在这里围困我，是想让我看清这些凡人的恶劣？”
“你觉得我会恼怒，然后把他们都杀了，是么？”
“或者说，你希望我把他们都杀了。”
“杀神降世，听起来还不错，很燃啊。”
面具人皱紧了眉头，他觉得秦风此时说话的语气有些怪。
但不得不说，他就是这么想的。
无论是活死人瘟疫，还是不断出兵的大庆，还是之后大街上那些仿佛入魔的百姓，还是现在……要用他的血肉来阻止瘟疫的老皇帝。
这些都在逼迫秦风杀人。
此时人血的气息钻进了秦风的鼻腔，这种气息让秦风脚下的黑影越来越躁动。
人血的气味在吸引着它。
其实准确说来，应该是这种愤怒的、被人背叛的、人性的恶劣在吸引着它。
——轰隆！
天空中闪过一道惊雷，几乎将半个天壁照亮，也让秦风的脸一明一暗。
“你想造杀神，偏偏选中了，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我‘天赋异禀’。”
面具人笑了：“太子殿下谦虚了，您是天赋异禀的。放眼仙门内，三百年渡劫期，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存在啊。”
“仅仅因为如此，你就觉得我能成神？”
秦风摇了摇头，不必面具人多言，他就已经否认了。
随即，他阴冷的视线好像毒蛇，慢慢爬上了面具人的脸：
“你好像，知道得挺多的。”
此时，天雷闪动之下，面具人朝着秦风看去。
后者的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道巨大的黑影。
黑影的轮廓和秦风几乎一模一样，就好像那是另一个他。
但和秦风不一样。
秦风是温和的，那道黑影却无比暴躁。
秦风闻到血腥味会皱眉，那道黑影却越来越兴奋。
面具人没有觉得惊慌，只是难免觉得手心出了一点汗。
要来了么？
“你要造神，却不是造你自己为神，而是选中了我。”
“你想让我成神，却要逼我杀生，让我成为杀神。”
“但其实，你看中的人不是我，而是‘他’吧。”
秦风没有说面具人看中的是谁，他周围的血腥气已经形成了实质，成为了一道道的锁链，即将把秦风困在其中。
黑影无比暴躁，却因为秦风没有反应，挣脱不得。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的赌注好像压错了。”
“因为，今夜我不会放他出来，也不会大开杀戒。”
“谁告诉你，我不愿意为了我的百姓献出我的血肉呢？”
——轰隆！
一道惊雷响彻云霄，照亮了面具人的脸，也照出了他面具之下的慌乱。
“你、你要干什么？”
秦风笑了笑：
“我要，救我的百姓，我的苍生。”
“这不是天道给我的欺骗，而是我自己，给我自己设下的道路。”
“神不救的人，我来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