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剑穿透了无面人的面具。
层层裂开的面具之下，确实没有脸。
他的整个脑袋，都是一只硕大的眼睛。
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球中间插着的罪剑正在摇晃，如同被射出后插在靶子上的羽箭。
“怎、怎么会！”
脑袋大小的眼睛猛地睁开，瞳孔剧烈收缩。
于此同时，临仙大陆各个地方的无面人都开始抖动起来。
“怎么会？他怎么能伤得了我！”
铺天盖地的呼喊声，从世界的每个角落传来。
天上的雷声越发响亮，憋了三日的雷霆，突然从天而降，落在秦风的黑球之上。
他不为所动，再一抬手，罚剑随之而起。
与此同时，他眉心的红印越发完整。
无面人不顾眼前，反而抬头望天。
隔着黑球形成的屏障，他那只眼睛越发血红。
“不对，不是这样的！”
“回去、给我回去！”
“他只是个普通人，尚未洗涤人念，你不该来！”
“天道不是这么写的，我不是这么决定的！”
可那道惊雷很不给面子，接连落下。
砸在黑色的罩子上，没能让秦风松动半分。
明明他刚刚熬过了凌迟的折磨，按理说身体应该十分虚弱才对。
为什么，为什么他居然能如此强悍，构架的屏障硬生生熬过了天雷！
但无面人更不懂的是，天雷凭什么因为他而落下！
秦风似乎看出了他的震惊，只是轻笑一声：
“没想到，有一天这世上居然出现了……连你这个神都不能控制的事情么？”
“临仙大陆因你而创，临仙大陆的天道由你来写。”
“可你忘了，哪怕你生而为神，由混沌中来。可在你书写天道之时，自身也在天道之中。”
“只是我不懂，你既然是神，哪怕发现了天道不可控，也不该慌乱到如此地步吧？甚至想尽办法地来误导我、引诱我……”
“甚至，想用这种办法，让我也变成和你一样的神。”
秦风面带嘲弄，半张脸浸在黑暗中，邪肆阴沉。
“甚至，你不惜唤起我的恶念，让我以杀成神。”
“为什么呢？你怕我继续留在凡间，给你带来什么阻碍么？”
“你，有这么怕我么？神明大人？”
无面人的身体开始剧烈的晃动，他仿佛随时都要离开这里，却又怎么都做不到。
但他还是忍不住，冲着秦风大喊大叫：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你怎么知道的？”
“一个可以遍布整个临仙大陆的应身，可以随手降下天灾人祸，随手制造无解的瘟疫。”
“甚至，可以让魔界和仙门都退避三舍……”
“这样一个人，除了那凡尘之外窥探的神明，我想不出第二个了。”
秦风轻笑一声，他手边的罚剑已经在嗡嗡作响，引得空气都在疯狂震动。
“不过我也要谢谢你，给了我一个机会，一个……以凡人之躯，审判神明的机会！”
“今日，你的应身之死，就是在告诉你，你做错了！”
“我凡人之躯，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蝼蚁！”
“若天道要我人族灭亡，那我们便改写这天道！”
言罢，天空之中一道霹雳闪过，几乎将整个夜幕一分为二！
天穹裂开了一道口子，所有人抬头就能看见，天涧裂缝之中，一只血红的眼睛睁开，正从不知名的地方盯着下方。
神明俯视着这个世界。
可秦风，却抬头直面那只眼睛，仿佛挑衅一般。
一抬手，罚剑发出了震颤的铮鸣，呼啸而去！
一道道黑光掀起，临仙大陆的各个角落里，巨大的黑影化作大手，将每一个白色的无面人笼罩其中。
罚剑穿透无面人的身体，黑手骤然合拢！
——轰！
临仙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仿佛都有人听见了巨手笼罩，直接将无面人捏碎的声音！
罚剑洞穿无面人，却是直接插在了罪剑的剑柄上，硬生生将没有穿透那颗眼珠的罪剑钉了进去！
随后，罚剑自己也一样，从那颗眼球之中一穿而过！
“不！！！”
不知名的地方传来撕心裂肺的声音。
天堑之中露出的眼睛骤然紧闭，天壁逐渐合拢。
那颗眼球离开之前，深深地看了秦风一眼。
霹雳闪动，秦风的黑色罩子彻底打开。
而他额见的红色印记，也已经彻底合拢。
罪与罚沾染了神明的鲜血，以凡间，杀神明。
秦风屹立在暴雨雷霆之中，和神明对视。
人皇降世！
——轰隆！
又一道霹雳落下，秦风抬手一唤，罪与罚落入手中。
下一刻，他的模样开始发生改变。
一头黑发变成了白色，赤裸的上身出现了衣物，手腕上还戴着一枚青铜镯子。
只有他额见的神印，方才是完整的，现在仍旧红得发亮。
他闭上眼，却看到身处的这个世界。
暴雨停了，角落里有年轻的夫妻搀扶着站起来，将昏睡过去的孩子搂进怀里；年轻的捕头从泥泞里爬出来，不明白自己怎么被埋进土里，又被雨水冲刷出来，腐烂的血肉已经恢复了生机；死去的村庄正在举办庆典，庆祝这场已经半年不下的大雨；年老的皇帝站在王城之上，看着自己的百姓拥有了新的生机……
然后，他还看到了一道撑伞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缓缓落下。
隔得太远，秦风看她的容貌有些模糊了。
只看着她撑着伞，冲着自己浅笑：
“这一次，你做得很好。”
“我等你回来呀……”
随后，他的眼睛彻底闭上。
再睁开眼，王城的街道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陷入黑暗迷雾的废墟。
至于他的脚边，正躺着一个人。
他附身去摸了摸那人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才轻轻地呼出了一口气……
黑暗的迷雾之中，有两道身影在秦风醒来之前快速离开，甚至直接远离了秦风的灵力覆盖范围。
桑炎负手，在黑暗中疾步而行。
他看向身边一道模糊不清的身影，问道：“你确定这么做可行么？”
那道身影发出了一声轻笑，听不出男女：“我们已经别无选择了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