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东的问题，让黄剑脸上露出几许苦笑。
说起来，他这个分管科教文卫的副县长。
过去手上根本没有太多实权。
不仅是黄剑，还有赵平、杨岱峰等。
这些人都不是邱泰阵营的人，权力大多都有被架空的情况。
像之前石梁中学的胡章，就不鸟黄剑这个上司。
而县城的卫生领域，邱泰则是设计了一套独特的工资分配方法。
不，说工资不太对。
全国各地体制内人员的基础工资都是统一规定的。
差别在于津补贴、绩效奖金和其他的福利待遇。
石梁县医院、卫生院从过去以来一直是财政全额拨款。
但是钱到了医院账上之后，还会进行二次乃至多次分配。
譬如医院各科室的经费由财务部门进行二次分配。
钱到了科室，再由科室主任进行三次分配。
如果科室有分组的情况，又会由小组长进行四次分配。
下面的社区、乡镇卫生院也是按照这样的情况进行分配。
科室想要多拿钱，就要想办法跟财务部门搞好关系。
下面的普通医生、护士，想要多拿奖金。
就要想办法跟科室主任、护士长搞好关系。
当然，有本事的也可以直接绕过财务部门或者科室领导。
讨好医院党委领导。
从而获得更大的分配权限，拿到更多奖金。
在这样的一套分配方式之下。
邱泰只需要在那些关键的分配节点上安插自己的人手。
就可以控制整个医疗体系。
并且，长久之下，大家都会觉得。
他们的奖金是掌控在科室主任/财务部门/院领导手里。
跟县财政关系不大。
也没有人会敬畏财政局这种所谓的财神爷。
就是县政府也别想着在他们头上拉尿。
颇有一种不知官方为何物的姿态。
也正是因此，乡镇基层公务员和全县教师不需要付出任何努力。
就得以待遇提升。
这些医疗系统内部的人员又岂会不眼红？
陈向东现在要瓦解医疗系统内部流传的那些煽动人心的言论。
自然不会只想着从浅层入手。
要管，就直接从源头管起。
“没想到陈书记对石梁医疗系统内部的问题了解得如此透彻。”
陈向东摇头笑了笑，“说实话，邱泰设计这套体系。
着实有些精妙。
可是对于底层人员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公。
跟领导关系好的，每个月能分几千块钱奖金。
不上供、嘴不甜的，就只有几百块钱入账。
年中的时候，我听说医院要一次性扣半年的公积金。
扣完之后，有一部分人员当月不仅没工资。
还要倒补上千块钱。
简直是闻所未闻。”
陈向东也算在省内多地都待过、了解过。
像石梁医疗系统内部这样的情况，他的确是第一次遇到。
别的公职人员贿赂、讨好上级。
至少也是为了升职，或是其他福利指标。
而石梁县内的医护人员这样做。
只是为了能够拿到本该属于他们的正常薪资。
这的确是有些突破陈向东的想象了。
黄剑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责任，还是向陈向东说了抱歉。
都是自己能力不足，才造成今天的局面。
陈向东安静听完，也没有说原谅。
而是径自将话题转到明天的会议上。
“开会之前，你先把消息散布出去。
就说我是想给大家伙提高待遇的。
但是这种畸形的分配方式之下。
就算我把钱划到卫生领域了。
下面人还是没办法分到。
现在我必须先解决了分配方式的问题。
才能给卫生领域加钱。”
“是，书记，我会做好安排的。”
黄剑走后，陈向东把阮暮雪叫到了办公室里。
这位新上任的宣传部长，陈向东对她还不算熟悉。
不过阮暮雪是有表达过投靠意愿的，否则陈向东也不会提她上来。
现在就先考验一下能力吧。
“阮部长，县里最近的舆论风向，你都有关注吧？”
阮暮雪愣了一下，倒也没推脱。
“是，陈书记，我们宣传部门一直都有监测全县干部在网络上的发言。
发现最近抱怨的声音多了不少。
不过大部分都属于正常吐槽范畴。
没有发现过于出格的。”
阮暮雪这个回答挺巧妙的。
只说网络上的发言。
而不说现实中的舆论风向。
陈向东看了阮暮雪一眼，没想到这位新部长还真不错。
“阮部长，之前任部长对民间舆论也有引导手段。
不知道阮部长有没有继承这部分力量？
如果没有的话，那你就想办法自己组建一支队伍。
需要的人力、物力，我会尽量满足。
接下来，我给你发布第一个任务。”
阮暮雪身体挺直了几分，“还请陈书记指示。”
“你想办法把俞县长从县里划走一大笔资金的事散播出去。”
阮暮雪再次愣怔，想要张嘴说什么，到底还是忍住了。
陈向东对她的表态很满意。
可以不信服，但是懂得压制，执行命令，就已经是合格了。
“不能太直白，也不能全部都透露出去。
这个尺度你自己把握。”
“只需要散播这一条消息吗？”阮暮雪问道。
“阮部长，我的要求是。
消息散布出去，但不能让俞县长察觉到源头。”
阮暮雪脸上露出恍然的表情，“好的，陈书记，我明白了。”
聊完正事，陈向东又关心了几句生活、工作上的情况。
算是跟这位新手下拉近了几分关系。
阮暮雪离开没多久，陈向东接到了吕国良打来的电话。
“吕常务，今天是吹的什么风，领导竟然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
吕国良呵呵笑了几声，并不觉得陈向东的话有所冒犯。
“陈书记，最近有没有时间，咱们在景州碰一碰？”
今天周四，马上又要到周末了。
陈向东听出来，吕国良的意思是约他周末在景州碰头。
“好说，领导都能抽出空闲来，我又怎么可能不答应。”
“那就这么说定了，到时我们见了面再聊。”
挂断电话后，陈向东握着手机沉思。
他跟吕国良的关系可没好到这份上。
吕国良找他肯定是说正事了。
有什么事在电话里不能说，非得要面谈？
陈向东在脑中生出几个猜想，很快又抛诸脑后。
周五，陈向东一到办公室，就找吕景尘问起舆论情况。
“书记，你一出手，果真是不同凡响。”
吕景尘笑着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