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弘文离去后,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

    殿外寒风渐起,细碎的雪粒拍打在窗棂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楚宁揉了揉眉心,正欲起身前往后殿歇息,忽闻殿门口传来一道清润悦耳的声音——

    “殿下,天色已晚,是不是该用晚膳了?”

    他抬眸看去,只见太子妃沈婉莹正立在殿门前,一袭月白色锦裙,外罩银狐裘披风,衬得她肌肤如雪,眉目如画。

    她手中提着一盏琉璃宫灯,暖黄的光晕映在她温婉的面容上,更添几分柔美。

    楚宁眼中冷意顿消,唇角微扬,大步上前牵起她的手,温声道:

    “正好,我们一起用膳。”

    然而,沈婉莹却并未随他迈步,反而轻轻挣开他的手,后退一步,郑重地跪伏于地。

    “殿下,妾身有罪。”

    她的声音极轻,却字字清晰,在寂静的殿内显得格外沉重。

    楚宁眉头一皱,伸手欲扶她:“你这是做什么?”

    他甚至沈婉莹的性格,若不是天大的事,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动作。

    沈婉莹抬眸,眼中盈满愧疚:“当初若非妾身恳求您相助沈正青,太傅与平原侯也不会背叛您,更不会让十六皇子有机可乘……这段时间的祸事,皆因妾身而起。”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显然心中煎熬已久。

    这些日子,她虽未明言,却将朝中动荡之事打听得一清二楚。

    沈正青的野心、太傅的背叛、十六皇子的阴谋……桩桩件件,皆与她当初的恳求脱不开干系。

    楚宁凝视着她,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他俯身握住她冰凉的手,沉声道:“你无需自责,你本是一片善心,是沈正青不自量力,不思感恩,反而铤而走险,执迷于复国痴梦,这才自取灭亡。”

    他手上用力,将她拉起,指尖抚过她微红的眼角,嗓音低沉而坚定:

    “他已伏诛,往事如烟,我们何必为了一个死人伤了感情?”

    沈婉莹唇瓣轻颤,眼中泪光闪烁:“可是,若非因为妾身,您也不会……”

    话音未落,楚宁忽地低头,以唇封缄了她的未尽之言。

    沈婉莹蓦地睁大眼,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腰间一紧,整个人已被他打横抱起。

    楚宁大步向后殿走去,垂眸瞥见她绯红的脸颊,低笑一声:

    “看来,为夫得好好‘安抚’一番,才能让爱妃彻底安心。”

    沈婉莹羞恼地捶他肩膀:“殿下!这、这成何体统……”

    楚宁却浑不在意,踢开寝殿雕花木门,反手一挥,厚重的帷帐层层垂落。

    烛火摇曳间,他俯身在她耳畔低语:“若还觉得愧疚……不如再造个孩子,如何?”

    “……!”

    窗外风雪渐急,殿内却春意融融。

    有些事,千言万语的解释,终究抵不过最直接的“行动”。

    解释的再多,还不如直接来一波亲密接触,彻底打消沈婉莹心中顾虑。

    只有灵与肉的结合,才能彻底令人放下芥蒂。

    他想用这种方式来安抚自己的女人!

    而这一安抚,便是足足三日。

    三日之后。

    沈婉莹才从后殿出来,只不过走路的姿势和以往不太一样。

    而这一天,三朝使者呃来到了城外。

    凛冽的寒风卷着细碎的雪粒,在城门前打着旋儿。

    礼部尚书邓弘文身着绛紫色官袍,腰悬玉带,率领着礼部众官员、乐师及仪仗队肃立在城门处。

    乐手们捧着编钟、笙箫静立两侧,旗手高擎楚国玄色龙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大人,时辰到了。”礼部侍郎低声提醒。

    邓弘文微微颔首,目光投向远方官道。

    只见三支仪仗队伍自不同方向缓缓而来,最终在城门前汇合。

    大唐使团着绯色官服,仪仗华贵。

    大汉使团穿靛蓝长袍,气度雍容。

    魏国使团则是一袭墨色劲装,肃杀凌厉。

    三位大儒同时下车,步履沉稳地走到邓弘文面前。

    大唐国子监祭酒裴琰智约莫五十余岁,面容清癯,三缕长须随风轻拂,腰间悬着一方青玉印章。

    大汉太学博士司马辉已近花甲之年,虽鬓发斑白却精神矍铄,手中握着一卷竹简。

    魏国御史中崔高轩远最为年轻,约四十出头,眉目如刀,腰间配着一柄装饰用的文士剑。

    三人站定时,一股无形的威压顿时弥漫开来。

    邓弘文身后的礼部官员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唯有邓弘文依旧挺直腰背,面带微笑地拱手行礼:

    “下官礼部尚书邓弘文,奉太子殿下之命,恭迎三位大人莅临我朝。”

    裴琰智微微颔首,司马辉捋须不语,崔高轩则冷冷地扫视着城门守军。

    沉默片刻后,年纪最长的司马辉开口道:

    “邓大人,此次我等奉皇命前来观礼,不知登基大典的具体流程,以及我等席位安排,可否先行告知?“

    邓弘文从容地从袖中取出三本烫金折子,双手奉上:“此乃大典详细流程及三位大人的席位图,请过目。”

    司马辉接过折子,却看都不看就递给随从,淡然道:“带路吧,我等舟车劳顿,需先入城歇息。”

    “这是自然。”

    邓弘文笑容不改,侧身让开道路:“三位大人里面请。”

    就在三位大儒迈步时,崔高轩突然开口:“听闻楚国太子近日肃清了朝中叛逆,不知可有此事?”

    邓弘文脚步微顿,随即笑道:“崔大人消息灵通,确有宵小作乱,不过已被殿下雷霆手段肃清。”

    裴琰智轻哼一声:“雷霆手段?听闻你朝十六皇子……”

    “裴大人!”

    邓弘文突然提高声调,打断道:“今日风雪甚大,还请速速入城。驿馆已备好热茶暖炉,三位大人可先解乏。”

    司马辉意味深长地看了邓弘文一眼,率先迈步。

    三支使团队伍缓缓入城,乐手们立即奏响迎宾之乐。

    城门守军整齐列队,长戟在雪中闪着寒光。

    行走间,裴琰智忽然低声对司马辉道:“这邓弘文,倒是个沉得住气的。’

    司马辉微微眯眼:“能在那位太子手下当差的,岂是等闲之辈?”

    崔高轩冷笑:“且看他们能撑到几时。”

    邓弘文跟在三人身后半步,将他们的低语尽收耳中,面上却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

    雪粒落在他的官帽上,很快化成了细小的水珠。

    当队伍行至驿馆时,邓弘文拱手道:“三位大人暂且在此歇息,若有需要,随时差人通知下官。”

    司马辉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邓弘文:“邓大人,明日我等欲先去拜会贵国太子,不知可否安排?”

    邓弘文恭敬道:“下官这就回去禀报殿下,尽快给三位答复。”

    目送三位大儒进入驿馆后,邓弘文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他转身对礼部官员低声道:“加派人手盯着驿馆,三位使者的一举一动,都要及时报与殿下。”

    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