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婕的指尖轻轻蹭过水瓶标签，那里还残留着一点未干的水渍。
控制室里嘈杂起来——年轻的队员们突然有了精神，有人匆忙整理着脏污的衣领，有人偷偷抹掉脸上的结晶粉尘。
一个手臂缠着绷带的医疗兵甚至不小心碰翻了消毒托盘，金属器械叮叮当当滚了一地。
“请、请问能给我签个名吗？”
最先鼓起勇气的是那个递水的队员。
他的作战服袖口还沾着血迹，此刻却像捧着圣物般举着一本野战日志。
梦婕微笑着接过，笔尖在纸页上划出流畅的弧线。
签名时，她的余光穿过人群缝隙——
顾晟正俯身在战术地图前，银戒偶尔折射出冷光。
队长的红铅笔在地图上划出一道刺目痕迹，副队长站在一旁，快速记录着什么。
“装的还挺有模有样”
“梦婕小姐你怎么会来这种地方？“”
有人忍不住问。
梦婕回过神，将野战日志递回去。
“秘密任务呀。”
她眨眨眼，声音刚好能让周围人都听见：“那位顾可是我的临时监护人。\"
远处，顾晟的后背肌群突然绷紧了一瞬。
“这里是海丰市陆地区的边境线。”
队长的铅笔重重戳在地图上，绿色标记处留下一个凹痕。
“跨过这条线——”
他的手指移向那片被红线圈出的海域：“就是人工岛区域。”
这座被撕裂的城市，一半是临海的陆地区，另一半——
人工岛区域，曾经由百米宽的跨海大桥连接。
如今桥体早已断裂，只剩下几根钢筋骨架突兀地刺出海面。
三年前那一夜，电力系统瘫痪，防御设施失效，怪物在七十二小时内就占领了整片区域。
在不久之后，海啸完成了最后的清洗工作。
现在游荡在这里的，只有那些被海水浸泡后又重新结晶化的怪物。
顾晟点头，当然，这些他都清楚。
“我们在这驻扎七天，就是为了突破防线，确认海底那只灾难个体的状况。”
队长的声音低沉：“但海底的干扰比海面更严重，现在，只剩我们这支队伍了。”
副队长敲了敲桌面：“如果新夜部门的人能过来，事情可能还简单点，明明”
队长的目光扫过去，副队长立刻闭上了嘴。
顾晟的赤瞳在灯下泛着冷光。
新夜部门，与狩夜部门不同，专门研究及处理灾难个体。
但自从一年前出了某件事，从那以后，他们只能远程协助，不可再踏足现场。
而远程对接的效果一言难尽。
“无妨。”
顾晟低垂着眼眸：“梦婕小姐就是为此而来。”
“如果那位歌姬小姐真能解决这个问题”
从怪物手中收回海丰市的事几乎就是板上钉钉的了。
但这功劳可就不知道算给东部还是北部了。
队长的目光穿过队员，落在始终微笑的梦婕身上。
她的嘴角弧度完美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黎明前的暗蓝色渗进信号塔顶层的控制室，在地面上铺开一层冷色调的纱。
梦婕在墙角醒来，黑色风衣还严严实实地裹在身上。
内衬止血凝胶的味道隐约可闻，袖口残留的温度像是被人反复整理过。
房间里此起彼伏的呼吸声提醒她，其他队员都还在。
技术员蜷在设备箱旁打盹，队长靠在战术板前闭目养神，两个年轻队员背靠背睡在防爆门边。
只有顾晟醒着。
他坐在窗框上，屈起的腿恰到好处地挡住从海面袭来的冷风。
发梢被夜露打湿成一缕一缕的暗色。
梦婕轻轻活动发麻的脚踝，声响让窗边的人影转过头。
“没做噩梦？”
他声音压得很低，混在晨风里几乎听不真切。
梦婕蹑手蹑脚挪过去，借着渐亮的天光看清他眼底的倦色——
“有你在这呢。”
她指尖在他手背上轻点着：“你怎么不睡呀？”
“不放心。”
他没说不放心什么，只是抓住了她不安分的手指，目光投向窗外。
“要走了？”
梦婕的声音很轻，尾音微微上扬。
“水也喝了，觉也睡了。”
顾晟点头，银戒在晨光中泛着冷光，恰好映亮她眼底的笑意。
控制室另一端传来翻身声，队长的大衣滑落在地。
技术员打着哈欠启动设备时，顾晟才松开手。
他走向物资箱的背影让梦婕眯起眼——怎么看不出一点累？
“我再拿点水，不介意吧？”
话音未落，三瓶蓝色电解质水已经利落地装进战术包侧袋。
“最后一箱了，省着点喝。”
副队长啧了一声：“不过，如果计划顺利”
——也不用再呆在这破地方了。
“路线确认。”
队长咳嗽着展开地图，红铅笔尖戳破图纸上最后一个安全区。
他瞥了眼顾晟空荡荡的腰间，喉结滚动了一下：“两小时后出发，建议先吃点东西。”
顾晟往回走的脚步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梦婕接过顾晟递来的水瓶，指尖相触时突然勾住他的小指——就一秒，快得像错觉。
年轻队员们别过脸，假装没看见他们队长突然捏变形的能量棒包装——
“北部现在待遇这么奢侈？”
副队长眯着眼打量这年轻人：“真不用我们护送？”
“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话让整个控制室突然安静。
几个年轻队员互相使着眼色，后槽牙不约而同地发酸——
这个连标准配枪都没带的家伙，昨晚单枪匹马带着当红歌姬横穿了结晶兽最密集的b区和c区。
而现在，那位国民偶像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连发丝都没乱一根。
确实，没人比他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偏偏是北部的”
角落里那声嘀咕刚落地，副队长的眼刀就甩了过去。
年轻队员立刻缩起脖子，假装研究起战术平板上跳动的数据。
队长咬碎嘴里的能量棒，甜腻的巧克力味在舌尖化开。
他眯起眼睛，目光在窗边那对身影上来回扫视：“不用跟你们燕指挥报备？”
梦婕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
“咳。”
顾晟背对着众人，银戒在窗框上轻轻一叩：“燕指挥随后就到，出来急没带狩夜令。”
“到时候麻烦各位说明情况，现在——”
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战术包带：“时间紧迫。”
窗外的晨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没人看见他嘴角转瞬即逝的弧度。
他没说后半句——那狩夜令，此刻正静静躺在梦婕的风衣内袋里。
“行吧。”
队长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到时候我得亲自问问燕指挥，怎么北部狩夜部门还能公款追星的——”
梦婕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红晕，手指悄悄攥紧了风衣下摆。
顾晟仰头喝水的动作微不可察地顿了顿，喉结滚动两下，将水瓶稳稳放回桌面。
话虽如此。
——那也得我身份属实，以及燕北航真来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