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辉,你看着爷爷,听我说。

    我清醒的时候不多,让我把话说完……”

    老人拉着他不让走,眼眶里流下了眼泪。

    “这样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太累了。

    小辉,我生不如死。

    你就让我走,走……好不好?”

    不好!

    纪仲辉拼命摇头,苍白的脸上全是泪水。

    他知道的。

    爷爷是不想拖累他。

    可他养育他长大,他照顾他到老,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他愿意。

    但老人不愿意。

    “小辉,生老病死是世间最常见的事情。

    爷爷没有教好你爸爸,害了你。

    你是一个好孩子,以后可以有更好的未来。

    你是在成全我。

    我相信你是懂的。”

    纪仲辉不想懂。

    爷爷总是爱干净的,能把家里收拾得特别好。

    尽管没有读书,可相信凭借自己一双巧手总能吃饱饭。

    他每次面对家徒四壁,一片狼藉的时候,总是苦涩地想,要是爷爷知道,肯定会难过的。

    “爷爷,我不能……”

    这么做。

    “你可以的……小男子汉。

    你不是已经救了那小姑娘了吗?

    再救救,救救爷爷吧……”

    将尼古丁注射进去的刹那间,纪仲辉倾身死死抱住了老人。

    像小时候寒冬里窝在他怀里睡觉那样。

    只是这一次,是听着耳畔的心跳声慢慢停止,依偎在一起的躯体慢慢僵硬。

    下葬时,是房东太太帮忙的。

    她看到瘦成皮包骨的纪仲辉,还有双腿糜烂的老人,深深叹了口气。

    转身走出去时,纪仲辉听见她说:“走了也好,免得受苦了,大的小的都不容易啊……”

    后来房东太太想要收留他,他却拒绝了。

    背负着两条人命,颠沛流离的日子才能让他觉得安心。

    直到后来开出租车,深夜里在街头被一个浑身是伤的女人闯上了车。

    “救救我……开车……求你了……”

    那句呼救,成了他手里的刀。

    反正他是该死的人,那索性就多带几个跟着一起下地狱吧。

    大年初一的天气实在不好。

    一阵冷风灌过来,就冻得人手脚冰凉。

    叶轻望着对面的两人,感觉他们好像很冷的样子,白色的脸,面无表情,仿佛离她很远很远。

    那些树林里野餐,一块吃鱼的温馨画面被他们主动切割掉,好似不复存在了。

    她不喜欢这样。

    于是主动走出魏隽的伞,穿过细雨跟冷风,到了他们面前,伸手拉住了他们的手,仰着头问:“很快,那些人就能受到法律的帮助,不用庄阿姨跟纪叔叔牵挂了。

    那你们还能搬来一起住吗?”

    一起住。

    庄文雪跟纪仲辉齐齐愣住。

    他们早猜到,事情瞒不住叶轻,也做好被她戳穿,从此形同陌路的准备。

    即便不是陌生人,也该提防跟戒备,警告魏家不许再跟他们来往才对。

    可现在,她说要一起住。

    “你不害怕吗?

    我们杀过人。”

    庄文雪问。

    无论直接还是间接,他们都是刽子手。

    叶轻摇摇头,表情很认真地承认。

    “我也杀了很多人。”

    庄文雪:“……”

    她扶了扶额,“不要在法官面前乱说。”

    嗯?

    可我说的是真的啊。

    叶轻转头,想让魏隽给她作证。

    魏隽:“……”

    这种把你送进去的忙,我帮不了。

    她还在冥思苦想呢,纪仲辉就已经先一步把伞罩在了她的头上。

    飘落的雨水没了,男人的黑色大衣挡住了冷风。

    他低头看着叶轻,第一次越过妻子问:“你会欢迎我们吗?”

    成为你们的邻居。

    “会。”

    叶轻的回答毫不迟疑,漆黑的眼睛里倒映出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