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之物。”那人缓声道,“青玉朝虽亡,其监察之道仍未绝。如今纪元治下,天下有序,然内流不靖,逆水藏沙。你可愿再举此印?”
柯书闲看着那印,灯火下铜光森冷,竟映得他面上若隐若现。半晌,他轻声而笑,伸手握住那枚印,低语:
“若举此印,便再无归路。”
黑衣人不语,只立于风中。柯书闲望着窗外雷雨愈盛,忽而低吟一句:
“雨打残花,风摧旧枝,是非人世,果真如此清白?”
他袖中尚藏着母亲的另一封信——未焚毁的那一页。那一页,写着一句古语:“子之思,不可见,见之则殇;子之谋,不可闻,闻之则诛!”
纪元四年三月初十,雨止天明。
一场春雨淋漓一月后,终于放晴。日色自天边缓缓洇染山川,云开之处,暖阳金晖洒落在水城城头,如破晓新生,照得一众书院的学子眼眸泛光。
今日,夫子开言:“天地既净,当游历山川,以散人心淤气。”于是群学子由柯书闲引领,取水城西道,行郊外春游之礼。
此行共二十余人,男学女徒皆有,其中亦不乏外郡而来之人。众人穿过长街小巷,过水桥、渡林堤,终于抵达水河畔。
水河发源于鹏州之极北冰川,自东而下,穿越上洛、南乡诸郡,汇入中州古海。河面宽阔如练,两岸垂柳婆娑,春风吹拂,水波涟漪之上可见鱼跃鸟鸣。
远远望去,河水之后是山岭绵延,青黛如洗。其中特有一座突兀耸立,形若伏兽,正是南乡人所称“狼山”。
狼山者,山如狼脊,林密如鬃,传说内藏“黄金级魔兽血狼王”。山中常有兽影现踪,夜间尤甚,近年已有多起樵夫失踪传闻。
因此,虽明令不得擅入山林,然好事之徒、游侠学者仍时有涉足。
柯书闲与同窗一行,于河畔栖息。有人放纸鸢,有人戏水投石,有人围坐弹琴吟咏,一时欢声朗朗。然柯书闲始终神思不属,目光时不时投向那座被晨雾缠绕的狼山。
他悄然抽身,沿小道拾阶而上,直至一块巨石之前坐定。此石下临水崖,水声潺潺,风过林梢,草木翻飞。他取出袖中素纸,在膝头展平,研墨提笔,写下两句:“血狼山影寒,昨梦骨生香。人间天未净,谁借山风藏?”
写罢,他未将字迹收起,只随手塞入竹筒藏于石缝之间。回望山下,众人依旧嬉笑如常,仿佛这阳光、春水、微风,已抚平过去那一个月里书院沉沉的疑雾。
但平静之下,暗流未止。
山脚,隐藏在密林之间的一座庙宇废址内,有数人早已悄然聚集。他们身披黑袍,面覆兽皮,围绕着一口干枯的古井静立不语。
一名中年人低声道:“狼山之灵已动,金级血狼王将现,血契之力需以‘真血者’启封。”
另一人答:“丹水书院内,柯家遗种已出山,旧谱记载,其母乃青玉血脉中异兆一支,正合。”
“届时,若能引他入山……”那人冷笑,“不惟血契可启,旧族清算亦可启动。诸王虽新主在上,但旧脉不灭,纪元之下,仍潜流在地。”
众人不再言语,只听那古井中隐隐有风啸,如兽低吼,血气幽幽溢出,似有东西正在苏醒。
傍晚时分,众学子结伴返程。阳光已弱,天边霞色如焚,映得河面通红。
一位学子突然喊道:“咦?刚刚不是看见山上有人影晃动?”
众人回头望,狼山巅处确有一抹晦影一闪即逝,像极一头伏卧的巨兽忽而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