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后站着绿绡,双手负于身后,眉眼低垂,像是早已习惯主子的这副模样。

    对面巷口,林鸣挑着一担柴火,步履略显沉重,身形在落日斜阳下拖出长长的影子。褴褛布衣上沾着干泥与灰烬,额头汗水沿着鬓角滑下,打湿了衣领。他似乎并未察觉街角的目光,继续默默朝自家方向走去。

    陈鸣眯了眯眼,嘴角一挑,忽然出声:

    “哟,林鸣兄这大清早就去上山砍柴了?不愧是镇上一等一的勤劳楷模。”

    林鸣脚步一顿,缓缓抬头,眉心微蹙:“你又想说什么?”

    陈鸣双指一弹,那块羊脂玉佩在掌中翻转了一圈,他悠然自得地笑道:“我倒没想说什么。只是见你这模样,不禁感慨一句。你说这世道,实在有趣——一个姓林的,比姓陈的还要辛苦十倍百倍,却依旧讨不得半分富贵。”

    他说得轻巧,声音里却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挑衅。

    林鸣沉默了一瞬,缓缓将担子放下,一手抹了抹额头汗水,语气平淡:“你若是真闲得慌,何不也背柴上山?别整日跟在丫鬟后头,说话阴阳怪气。”

    绿绡抬头微微皱眉,似欲开口,却被陈鸣一摆手止住。他走上前一步,低头打量林鸣,语气慢条斯理:“我若上山砍柴,林鸣兄岂不是要少一口饭吃?这点小营生,可不能给你抢了去。”

    林鸣盯着他,一双眸子沉黑如墨,似乎在强压某种情绪。他忽然一笑,眼中却无丝毫笑意:“你现在说话倒有几分像个世家子了。只是不知,你那世家的恩荫还能庇你几日?”

    这句话出口,陈鸣眼中闪过一丝阴沉。

    他缓缓收起笑意,嘴角依旧挂着似有若无的讥讽:“我这恩荫哪怕再薄,也比你那祖宗的灰烬强些吧?”

    林鸣的手不由得一紧,指节因用力泛白。他深吸一口气,挑起肩上的担子,冷冷道:“说够了么?我没闲工夫陪你浪费唇舌。”

    陈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仰头一笑,笑声里夹着说不清的意味。

    绿绡低声道:“少爷何苦与他一般见识?他终究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陈鸣收了笑,声音忽然低了下去,“不过是个孤儿?个挑柴的小民?”

    绿绡不语。

    槐花镇的夜,越发冷了。

    林鸣回到家时,天色已晚。他把柴火整整齐齐码在墙角,又从井中提了两桶水,洗净手脚,点了盏灯,坐在那张老木桌前,默默翻开一本旧书。

    那书是他父母遗留下的,封皮已经磨得发亮,纸页泛黄卷边,却被他视若珍宝。他常常读到深夜,仿佛从那些字句中能汲取某种支撑心灵的力量。

    今夜,翻到的那一页是《剑修遗录》的一则传说:

    “昔有剑仙,姓叶名寒舟,年少落魄,一剑斩山,名震一州。其人曾言:‘命不由天,剑在吾手,自当逆风行。’”

    林鸣凝视着那句“命不由天”,指尖微颤,眼神渐渐冷冽。他喃喃道:“命不由天,倒是句好话……”

    屋外风声渐紧,树影婆娑,像无数鬼影在门窗外低语。

    他却毫无惧意,只把灯芯拨亮几分,继续翻阅书页。耳中依稀还能回想起陈鸣那嘲弄的语气,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你那世家的恩荫还能庇你几日?”

    那日,林鸣是在暴雨初歇时发现那本书的。

    古宅坐落在镇北废弃的山麓边上,原是数十年前镇上某位陶艺名师的旧居,自从官窑衰败后便被荒草藤蔓吞噬。林鸣是来躲雨的。雨打瓦楞,天地一片昏沉,他在残垣断壁中寻了一间勉强遮风的小室,靠着一块残破的陶坛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