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无旁人知晓,镇中那个总是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少年,已在风雨废墟中,踏上了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某日晨起,林鸣挑着柴火返回途中,忽觉一道熟悉的目光自斜前方传来。他抬头,便见陈鸣倚在茶摊边,手中掂着一杯温酒,笑意似有若无。

    “林鸣,你最近变了啊。”

    林鸣脚步一顿:“哪变了?”

    “眼神不同了。”陈鸣抿了口酒,“以前你看我,像看墙;现在你看我,像要把我砍了。”

    林鸣冷笑,肩头一挑,继续前行。

    “怎么?”陈鸣在身后喊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世上有剑仙吧?”

    林鸣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平静坚定:“若不信,如何成?”

    陈鸣望着那背影,眉头轻蹙。他忽然意识到那个总是沉默的少年,真的在变。

    变得沉稳,变得锋利。

    仿佛,一柄藏锋未出的剑,正在剑鞘中悄悄苏醒。

    南槐镇最东边,有一间不起眼的草堂书屋。

    草屋三间,竹篱环绕,门前一株老槐,春夏新绿遮天,秋冬黄叶如瀑。屋前挂着一串风铃,却从不随风作响,反倒在雷雨将临之际,轻声叮咚,似有一股古老节律在其间流转。

    无人知道这草屋何时建起,也没人记得是谁最早推门而入。年年春闱前,小镇总会有孩童被送来识文断句、学礼修德,而那些文弱寡言的教书先生——不同的面孔、不同的声线,却始终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意”:言辞锋利如刃,身姿却如老松般稳重,一身青布长衫终年不变,眼神中仿佛蕴藏千秋风雨。

    这一日,草堂无人听讲,只因今日并非授课时辰。

    窗外风微而不乱,阳光柔和不烈。草堂最内间,棋盘前,一位中年儒士正独坐沉思。他生得面白无须,身形颀长,鬓角略显斑白,眉宇间却有一股清冽之气。他身着一袭洗得泛白的青衫,袖口整洁,衣角微动,如墨线勾勒。

    他的左手执白子,右手轻扶棋盘边角,那枚白子却迟迟未落。明明气机已酝酿至极点,指尖却迟疑如初春迟放的雪梅。

    “唉。”

    他轻叹一声,似对棋局无奈,亦似对人心、对天意的疲惫。

    忽而,那枚白子竟自悬空不落,停于寸余高处,微微颤动,周围的气流被无形之力牵引,带起细不可察的涟漪。阳光斜照,棋盘之上黑白子错落有致,却并无胜负分明,倒像两道命运流线,彼此缠绕,谁也不肯先落终章。

    那儒士目光微凝,幽幽道:“你到底……又动了哪一步?”

    他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某个不在场的存在隔空对弈。

    就在这一刻,风铃轻响——三声。

    这草堂的风铃,平日并不随风摇动,唯有“天道震动”、“魂牵异动”之时,才会响起。

    儒士眼神微沉,似乎在推演些什么。他缓缓将白子收回,袖袍轻拂,整副棋盘竟如尘埃般消散于无形。

    他起身,向窗外望去,只见镇中街巷如旧,小贩吆喝、孩童追逐,一切平凡得如一潭死水,唯有那两个少年,正渐渐起风。

    儒士名唤顾九知,世人不识,但万年前他曾名动天下,号“剑魁”。

    传言他掌大荒剑诀,登剑榜第一,横压当世九大剑宗,号令诸方。后于登仙台前,忽弃剑问道,从此销声匿迹。

    而他如今,竟藏身于一处偏僻小镇,化身教书先生,日复一日教授童蒙之学,只为一局大棋,一段早已布下的命数——这局棋的黑白双子,正是陈鸣与林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