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刺杀野皇帝!

    他有的是办法混入宫内,想到此处,他瞥了一眼玉郎,玉郎正向远处眺望,阿梨却一脸狠厉,刚好同他对视。

    到时阿梨不动手,他会亲自动手满足阿梨的愿望。

    后头隐隐马蹄声传来,追兵眼看已到。

    “快走吧。”玉郎一抖缰绳,卷起一股烟尘,万承吉没得选择只能跟着先逃。

    徐乾的人训练有素十分难缠紧咬不放。

    玉郎费了好一番力气才甩掉他们,口里称赞,“不愧国公府的小将军,是个带兵的好手。”

    这话刺痛万承吉,明明他的兵多过对方,却吃个大败仗。

    他用吃了耳光的表情看着玉郎,咬断钢牙。

    甩掉徐乾的人,玉郎心情明显放松,他不再把万承吉放在心上。

    甚至认为对方只是个不成熟且偏执的孩子。

    自以为高明,其实不然。

    亏得万千云死的早,不然调教出的人不会才这么点水平。

    他们本就离京城很近了,骑马用了半日就到了城门口。

    门口进出的百姓如常,贩卖小吃的,推着小货车手拿路引等着出门的,一派日常而烟火的景象。

    万承吉再次被挫折感击溃。

    不远处多少人成排倒下,血肉模糊,号叫与哭喊仿佛还在耳边,血腥气犹在弥漫。

    这里人们说笑吵闹,无知无觉,一股股蒸腾的饭菜香气钻入鼻孔。

    有人支起小摊专做进出城门之人的生意,卖各种吃食,俨然一派繁荣。

    半日距离外,成堆的尸山正被焚烧。

    三人排队进城,万承吉受到冲击,神魂不在,麻木地跟在玉郎身后。

    一切都怪野皇帝。

    可是,那么多兵,藏在哪里躲过了影卫的侦察?

    他们个顶个都是高手啊。

    这不怪万承吉,他只单独执行过刺杀任务,可没有经历过战场。

    两种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上万人厮杀所爆发的杀伐之气,与暗中刺杀抹掉痕迹根本不能相较。

    战争带来的刺激让万承吉深受震撼,甚至直到进了城还不能平复。

    若是平时,以他的聪明定然能觉察到异常。

    最起码那么多影卫全部不见人影就令人起疑。

    他此时心神已乱,压根没想到此处,只当大家都被追兵冲散,各回御司。

    他一心只想着回去东监御司集结死士与自己的影卫晚上一起杀个出其不意,扑杀野皇帝,一雪前耻。

    这一仗打得简单,只从早晨杀到晌午就结束掉。

    只是扫尾异常麻烦,成片的残肢和痛苦扭曲的身体满山满谷。

    徐乾和曹满带着兵一个个检查。

    皇上有令,一个不留,尽数诛杀。

    战损比低到让人发笑,他们的兵对躺在地上的尸体挨个补刀。

    那挖出的沟先用做陷阱,现在刚好填埋尸首。

    不必填满,余个尺来深,盖上土踩实,省得传染瘟病。

    那是一个相当壮阔而阴森的场景。

    明明大太阳照着,却见许许多多士兵一边向尸体捅刀,一边将死人推到到大沟中。

    满地残肢断臂,大地染成了红色,断掉的黑色箭矢如蝗灾似的漫天遍野。

    所有士兵沉默着,收拾战场。

    最后尸体堆放不下,集在一起,一把火烧起来,映红半边天,直烧到金乌西坠才堪堪烧完。

    空气中充满奇异的气味——焦糊、时香时臭,不时有人跑到一旁呕吐。

    只要闻过一次,一生都不会忘掉。

    ……

    傍晚时分,皇上少见地伸个懒腰,望向天边血红的晚霞一副舒心模样,“今天真是难得好天气。”

    凤药奇怪,明明这段日子都是这般天气,但皇上心情极佳却是真的。

    小桂子走到殿前送来密信,皇上打开看了如常烧掉,难掩喜色。

    “皇上心情不错?”凤药试着问了一声。

    李瑕道,“记得你费尽心思得到的名册吗?”

    凤药睁大眼睛,那本名册!

    那是她让李仁潜伏于善堂追踪蛛丝马迹,从买卖女婴而查出的逆天大案。

    得到的名册与皇上派出玉郎所查的皇后党一一对照。

    得到完整的贪贿、食人、派系勾结、营私谋利的名单。

    只是关系重大,要是动名单上的人,必然引发朝野动荡。

    所以皇上一点一点,如蚂蚁筑巢般先找皇后错处,圈禁皇后,削掉外戚权柄,派玉郎深入勋贵起家之地,寻找地方中央官员互相勾结谋利之证……

    凤药一直得不到玉郎的消息,不知事情进展,原来皇上从没停止行动,只是进行得越发隐蔽。

    想到玉郎,一颗心怦然而动。

    他是不是安全?是不是马上要回来了?

    看皇帝神清气爽的模样,定是拿到可以一举剿灭整个关系网的实证。

    李瑕从未感觉胸口如此干净过,堵在那里的一口浊气终于吐出来。

    他的确拿到了能大举杀人的把柄——

    一场实打实的谋反。做梦都会笑出来。

    他假装无力反抗,假装无知无觉,就差明面上求着他们快点动手了。

    这下,只要有牵扯的统统杀光,大周只会越发干净,越发繁荣。

    眼看离自己目标更近,李瑕几乎想振臂高呼。

    他前些年过得窝囊。

    身为人主却被关系网牢牢控制,不能大刀阔斧进行政治改革。

    一个皇帝竟忍辱负重,小心翼翼割断“网丝”牵出线头,现在就是关键时刻,只需用力一扯——

    埋在地下的大网将被他清除殆尽。

    到时国库充盈,周边跳梁小丑何惧之有?

    一切按他计划进行,只是还有根刺,尚待拔除。

    他眼神转向凤药。

    却见秦凤药眼神飘忽望向门外,目光悠远,嘴角含笑。

    她一直那么清瘦,穿着宫衣,站在高高的朱红殿门边,如一枝迎风芍药。

    宫中到处是十几岁的女孩子,如开不尽的繁花。

    她明明已不算年轻,却有着成熟沉着的气韵,和一双干净的双眼,使她具有一种奇异的吸引力。

    女人扎堆时,也总一眼就瞧见她。

    人是如此劣性,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惦念。

    可是,那根刺扎得太深,扎在李瑕心底。

    要拔掉需要勇气。

    也许有人会骂他“忘恩背德”。

    也许会被世人诟病,甚至被心爱之人误会。

    他会痛,会不忍心。

    但他必须要做,身为皇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他不能留下任何隐患,放任权柄下移。

    这件事,只在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