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皇子离开前的举动,在京城引起了连锁反应。

先是崔首辅夫人隋氏,她哭着进宫,同太妃告别。

说自己找到家人就满足了,此生再无他求。

接着是太妃愤怒至极。

当着中宗的面,痛斥四皇子有眼无珠。

说他错认姑母不说,还在大庭广众下丢脸。

活该下地狱!

中宗眯着眼看太妃。

一语不发。

后者脊背发凉,还待说话,被赶来的皇后娘娘强行拖走。

“太妃,您这是何苦?”

皇后苦口婆心,“您与其闹到皇上跟前,不如好生劝姑母,让她放宽心!”

太妃终于缓了脸色。

“还是你懂事!”

皇后掩唇而笑。

笑话,自己怎么能不懂事?

若真依了隋氏,后面这戏还怎么唱啊?

隋氏目光沉沉回到府中。

崔首辅下朝后,直奔正院。

自打科举造假之事被爆,八皇子薨逝后,他便心神不宁。

总觉得有大事要发生。

可明明,所有的事情,他都做得一干二净。

当事人故去这么多年,早就物是人非,就是有证据,也淹没在时光岁月中。

他匆匆掀帘而入,迫不及待地问道。

“夫人,太妃说了什么?”

“太妃让我放宽心,说清者自清!”

隋氏语气沉重,心头像是压着块巨石。

“老爷,您说这事能顺利吗?”

“能!肯定顺利!你想,咱们手上有印章,还有太妃、清流的支持。

……我们一会儿去趟太师府,汪氏病了,总得去探望一番。”

他看出隋氏焦躁不安,心里也有些烦躁,口气便有些急切。

“你着什么急?该急的是宋谨央!她一没凭据,二无人支持。

就算有皇上认可,但皇族血脉不容混淆,绝不是皇上一人说了算的!

原先支持他的云老,也因为孙儿云氏的事,同她决裂,彻底失了清流的支持。

她虽然运气好,摆脱了杀人的嫌疑。

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只是,”隋氏的心咯噔一下,“四皇子临去前这么做,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四皇子妃同样疑惑。

“爷,镇国夫人怎么可能是姑母?您都要去守皇陵了,又何必多此一举?”

四皇子的面容隐在阴暗处。

良久,才幽幽开口。

“咱俩离开,徒留孩子们,就像无根的飘萍,谁都能踩上一脚。

我这么做,全是为了他们啊!”

四皇子妃恍然大悟,顿时热泪盈眶。

只不过,心中虽感动,仍不以为意。

毕竟长公主的身份已然确准,就是崔首辅夫人。

她虽然理解,但不能苟同。

她复杂地看着四皇子。

爷向来自视清高,一辈子想攀上高位,却步步行差踏错。

宋谨央是长公主?

她苦笑着摇头。

若宋谨央是长公主,她情愿终生如茹,日夜在皇陵替她点长明灯,一辈子抄经念佛,祈愿她平安喜乐!

四皇子知道她不信,却懒得解释。

他一辈子的福气,就押这最后一把!

汪氏懒洋洋地倚在贵妃榻上。

那晚的对质,当真伤了她。

她清楚明白地看到,自己与宋谨央的差距。

宋谨央明知道众多眼睛盯着她看,依旧坐着黑木石制成的囚车,高调地铺着虎皮垫,喝着茶,悠闲地敲响了太师府门。

她存心的!

存心展露自己的实力。

明晃晃地告诉她:自己不好惹,你最好识相地滚一边去!

好,她识相!

她的身子其实并没有大碍,但她懒得再同人交际,索性借口身子不适,蜗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

但她忘了。

有人不会轻易放过她。

这日,门上禀报,崔首辅携夫人登门拜访。

她本不予理会,但嬷嬷提醒她。

“夫人,避着不见也不是法子,不如一次性把话说清楚。”

她一想也对,便吩咐让人进来。

自己则起身走到梳妆镜前,卸了钗环,在脸上、唇上扑了粉,看上去苍白无力,这才躺到床榻上。

太师儿子在前院招待崔首辅,薛氏扶着隋氏往内院走去。

看到脸色苍白、无力躺在床上的汪氏,隋氏一个没忍不住,当场哭出了声。

“好姐姐,你受苦了!”

汪氏勉强支起身子,刚想起身,一阵剧烈的咳嗽。

薛至立刻上前,替她抚背顺气,又命下人倒了杯温水,喝了两口,才稍微好些。

“我还好,你莫挂……”

才起了个头,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吓得薛至赶紧去请府医。

隋氏哭得伤心,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老姐姐,你这样我心疼,都是那镇国夫人不做人,下了诏狱还做妖!你放心,等我定了身份、认祖归宗,第一个替你报仇。”

汪氏感激地笑了笑。

咳嗽三度袭来,她赶紧用帕子捂住嘴,掩住嘴角的讥讽。

隋氏还做着长公主梦?!!!

她的对手可是宋谨央!

那女人,哪是那么好对付的?

就算他们胸有成竹,难道宋谨央就没有后招?

不过,她嘴上却极为客气,开口便是恭喜。

两人说了没几句,院门外传来脚步声。

隋氏眸光一转,立刻从袖中掏出几张纸,塞到汪氏的床褥下。

压低声音道:“这是老爷托我转交的!”

说完便站起了身。

下一秒,屋门打开,满面愁容的薛至带着府医走了进来。

隋氏顺势告辞。

等人走后,汪氏面色冷凝下来,听凭府医把了平安脉。

她遣退下人,悄悄取出床褥下的纸,打开一看,整个人脸色刷白,嘴唇颤抖得厉害。

那竟是几张高利贷的凭据,而签名正是自家的儿子。

汪氏叫来儿子对质。

当得知儿子真的在放贷营利时,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你,你怎的能做这种事?高利贷,是皇上明令禁止的。

万一被人晓得,你前途尽毁。”

“前途?我哪有什么前途?父亲宁愿教导别人,也不管我!

我小时并非不好学,可他每一次见我,不是打击便是讽刺。

说我不像他,说我根本不是读书的料!

直到我对学习再无半点兴趣。

我如今这样,全拜父亲所赐!

母亲,您倒是说说看,我还有什么前途?”

他不屑地瞥了眼床头柜上摆着的药碗。

“府上一日不如一日,我不放利,如何营生?

没有我担风险赚银子,府里别说喝药,便连饭都吃不起。”

汪氏绝望地掏出几张纸,递到他跟前。

“你真的以为无人知晓?”

儿子接过纸一看,顿时面色惨白,“嗵”的一声跪倒在汪氏跟前。

“母亲,您救救我,儿子知道错了!崔首辅说了,只要您助她夫人认祖归宗,他会想法替我收尾。”

汪氏一口血翻滚而上,“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整个人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