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寻鹤与崔承两家本是同宗,往上数三代分了宗。

他入京后,偶遇崔承,攀谈之下,方知本是同根生。

知道他生活艰难,崔承还曾接济过他,时常到相国寺寻他。

但后来不知怎的,崔承再也没有来过。

崔寻鹤不以为意,很久以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婚书不见了。

那纸婚书,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若非那人死活要把女儿嫁他,他为了减轻对方歉疚心理,不得已才答应下来。

本就打定主意,不会履行婚约。

他如此穷困潦倒,何必祸害人家姑娘呢?

这也是他离开家乡的一个原因。

他想,对方找不到人,自然不会再追着把女儿嫁给他。

他一心为对方打算,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好心险些害了姑娘家。

发现婚书丢了,他仍不在意。

毕竟,这门亲事,他根本没打算履行。

直到听说崔承的成亲对象是宋谨央,他这才发现不对劲。

但崔承到底是侯府世子,他想来想去,以为这门亲事更适合那姑娘,就瞒了下来。

心中到底不安,时常留心着武安侯府、宋谨央的动向,这才被宋谨央的马车撞到。

出乎他的意料。

宋谨央非但没有嫌弃他,还亲手制新衣给他,安排他进鹿鸣书院,得到孟山长的看重。

在书院的这段时日,他真正感受到被人尊重的温暖。

不论是山长,还是竹林有过一面之缘的云沐青大师兄、山长的侄儿孟济远。

无一人因为贫穷轻视他,反而因他的聪慧与学识而敬重他。

这一切,全是宋谨央之功。

这一刻,他无比后悔,自己的愚蠢让他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

没过多久,发生了更令他后悔的事。

武安侯府的事情闹大了,还到礼部、顺天府告宋谨央。

他深深地后悔自己的怯懦,让宋谨央遭受了无妄之灾。

打定主意要到公堂上辩解此事,武安侯世子突然撤回了诉状。

但事情毕竟发生了,他不可能逃避不理。

在宋梁回京后,硬着头皮上门,主动认错。

气得宋梁七窍生烟,叫他赶紧滚。

该!

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

但是,他希望能有机会,亲自向宋谨央致歉。

宋谨央根本猜不到,她前世与崔承的亲事,竟然是一场天大的乌龙。

此刻,她正脚步轻快地走回院。

半道上,听到隔壁传来的声响。

“我的孙儿啊,天打雷劈啊,谁想害我的小孙孙。”

侯夫人自打亲弟弟死后,神志就不太清楚。

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连崔承都会认错,抓着儿子的手喊弟弟的名字“山儿”。

今儿一大早醒来,她倒是清醒片刻。

梳洗过后,吵着要见孙子。

伺候的人无奈,只得带她去白淑宜的院子。

可一到白淑宜的院子,脑子就犯糊涂了。

满院子跑着找弟弟。

“山儿,你在哪里,快出来,别吓姐姐。”

伺候的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上来拉她。

侯夫人神志不清,力气却陡然大了许多,一时间竟没能拉住她,被她窜上台阶,与刚巧听到声音出来查看的白淑宜撞个正着。

侯夫人“哎哟”一声,吃痛地滚下台阶,抱着腿嗷嗷叫。

而白淑宜不止被惊吓,还被撞倒在地,本就靠熏艾保的胎,这下子彻底黄了。

血,大股大股从她身下涌出。

痛得她抱着肚子惨叫连连。

“孩子,孩子,我的孩子!”

侯夫人在剧痛的作用下,神志又清醒了,拼了命干嚎。

“救救我的孙子!我的大孙子啊,是谁害你啊?”

白淑宜痛得冷汗涔涔。

咬牙切齿、双眼通红地诅咒,“是你,就是你……如果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全是你害的!!!”

侯夫人在地上嗷嗷叫,白淑宜在屋里凄惨地呻吟。

整个院子乱成一锅粥,下人们一时间都呆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柳枝怒喝一声:“还不快过来帮忙。”

下人这才警醒过来,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把白淑宜和侯夫人都抬进了屋子。

府医满头大汗地跑来,看着外间罗汉榻上哼哼的侯夫人摇头,听到时间传出白淑宜惨叫声叹息。

束手无措,根本不知道先救谁好。

崔承收到消息,扶着侯爷赶来时,白淑宜已然落了胎。

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耳边是白淑宜的呼痛声。

侯爷心疼地叫:“作孽啊,作孽啊!”

崔承初听到孩子没了,眸色暗了暗,接着肩膀放松,长舒口气。

这个孩子,留不得,白淑宜,也留不得了。

他不能让白淑宜毁了武安侯府,这个孩子流了也好,免得正妻未入门,庶长子已然出生。

白淑宜根本不知道,她的前途一片黑暗,还有伤心欲绝地叫着“孩子”。

府医双手沾满鲜血地出门清洗,看到侯爷与世子,迎上来禀报。

语气极为沉痛。

“侯爷、世子,孩子没有保住!是个女孩!”

一听是女孩,侯爷面上的悲痛之色瞬间减了三分。

他看着府医问道:“夫人如何了?”

“暂时喝了安神药,睡着了。”

府医含糊其词,根本不敢告诉侯爷,他哪有时间替侯夫人疗伤?

只有等处理完白淑宜的事,再替侯夫人正骨。

侯爷没再追问,府医大松了口气,急着清洗双手。

崔承没有逗留,扶着侯爷回到前院。

临去前,交代管家。

“三日后,送白姨娘去庄子上。”

管家一怔,立刻躬身应是。

柳枝刚好出来端热水,正好将崔承的吩咐听个正着。

她死死地握住热水盆,将自己的身影尽量隐在阴暗的角落。

侯爷眸色暗沉。

“这孩子没了也好,你母亲神志不清,待她恢复过来,我让她立刻替你相看。”

宋谨央不肯嫁,总有肯嫁的人。

两人一边说着话,一边向外走去。

但他们没有料到的是,整个京城都因为崔承偷婚约的事,从此将他们排除在贵圈以外,再无一家愿意嫁女到武安侯府。

宋谨央听到隔壁传来的声音,心中冷哼。

这一世,白翩翩无法出生了!

白淑宜失了崔承的心,再也无法像上一世那样,儿女双全了。

白逐浪,也不可能取代白仲康,平安地活在这个世上。

崔承,恐怕连你自己都想不到。

上一世,你有多爱白淑宜啊!

爱到愿意许下做鬼夫妻的承诺,跑到相国寺去跳崖。

这一世,你终于娶到了心心念念的白月光,却再也回不到上一世的两情相悦,反而相看两厌。

“问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白月光一旦见了光,注定见光死!

哈哈,崔承,我还以为你有多深情,原来也不过如此!

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一个既要又要的无耻之徒。

宋谨央甩了甩帕子,潇洒地走人。

武安侯府,已然成了她脚底的泥泞,不值得她再花费任何心思。

接下去,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恢复孟家三爷的身份,把假孟三一家,彻底按进泥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