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会散了。
这种要人老命的朝会，大臣们是不想再经历第三次了。
二皇子很忙。
他不仅要和大臣们联络感情，还需要安抚几位弟弟。
长公主的后事也需要安排起来，心里再恨，他也要将长公主的后事办好。
二皇子很清楚，他想要收服这满朝文武还有很长的要走。
一味的安抚并不能让他们顺服。
一味的杀戮也只会让他们的心越来越远。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还没被太子压制的时候，父皇也是对他一视同仁的。
那时候，他能看到父皇是如何处理国事的，也能听到他的谆谆教导。
他知道自己经验不足，也知道许多人都在等着看他笑话。
他们甚至可能背地里联合起来，架空自己的权利。
所以，他最紧迫的是建立自己的班底，重用一批对自己忠心的官员。
这时候，他还不能动离戈。
他特意留下了离戈，说要他来主持登基大典。
离戈的手段已经足以令百官颤抖，他们迫切地想除掉他。
如今二皇子只需要善用这把刀，在短时间内可以威慑住那些有异心的官员。
“启禀殿下，奴才……”离戈身体摇晃了一下，话还未说完，身体软倒了下去。
沈兰眼疾手快地将人扶住，焦急地说：“殿下，离掌事额头受伤，一直没能医治，这会儿伤口崩裂，恐危机性命。”
“来人！快传御医！”
沈兰二话不说将人带离大殿，将离戈送回他的住所。
御医还没来，沈兰从离戈的屋里翻到了药箱，帮他处理伤口。
离戈没晕，但他的伤口也确实需要尽快处理。
“二皇子撤了皇城司暗卫，这对你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如果他登基后孤立你，那些大臣会联合起来将你撕碎。”
离戈挑眉，扯动了伤口，狠狠地皱起眉头。
“他暂时还不会孤立我，他还用得上我。”
“是啊，每个帝王都需要用你来压制那些图谋不轨的大臣，可之后呢？
人都被你得罪光了，等他们坐稳龙椅，第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你。”
离戈笑出声，“你很懂人心。”
“你还笑得出来，自己危在旦夕了，这时候不应该是保命要紧？”
“无所谓，贱命一条罢了。”
沈兰为什么要代替李烨进宫？不就是为了看住他，不让他乱来？
李烨武功高强，能护住离戈的安全，可他一切都听从离戈的，哪怕他赴汤蹈火也会由着他。
沈兰不想在失去妙娘后再次失去自己的伙伴。
“你没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吗？”
“不需要。”
沈兰用绷带在他额头上缠绕几圈，绑好后说：“好吧，那这条路就由我来想吧。”
“你如果想留下，萧寂是个不错的选择，一路走来，你应该看得出来，他对你足够重视。
男人娶妻，大多数都只为了有人传宗接代，是谁都无所谓，反正不喜欢了可以纳妾。
但他是不同的，他退了赵家的亲事，又能独善其身至今，这一点就比九成的男子强了。
如今他可是二皇子跟前的红人，萧家势必要被重用，这棵大树可以作为你余生的庇护。”
“你这交代后事的口气我不想听，我的余生会自己安排，无需你托孤。”
离戈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声逐渐悲痛起来。
当年他们走散，他以为沈兰肯定活不了，那时候他就自责的很，如果他当时先把沈兰安顿好就好了。
“你还记得卢亚民吗？”
沈兰眼神一变。
这个人她当然记得，但离戈怎么会知道他？
“你认识他？”
离戈如实相告，“算起来，他是我亲舅舅。
他年幼时，我母亲被人贩子拐走，几经辗转嫁给了我父亲，但我舅舅一直在找他。
我的人找到他时，只说出了我母亲的真名，他就无条件信任我，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
沈兰大惊，“他是你舅舅？那为何……？”
“因为当时我需要这么一个人来转移萧寂的视线，不让他继续查下去，因为这一场场灭门之祸都是我安排的。”
离戈不敢去看沈兰的眼睛，轻声说：“兰儿，不要同情我，我不值得同情。”
沈兰怀疑过李烨，但她一直想不通那几件案子是怎么做成的。
听了离戈的话，她大致也能猜出经过了。
“你舅舅他还在建州府的大牢里吗？”
这个案子当时没判。
后来萧寂请刑部重审，刑部并未如他所愿。
再之后的事情，她就不清楚了。
“刑部签批了吴家灭门案的判决，判了他死刑，我派人将他偷换了出来，被砍头的是一个替死鬼。”
他自嘲地笑道：“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亲人了，但也是我亲手站断了与他的关系，他不认我了。”
卢亚民愿意为了外甥牺牲自己，可他不愿意和离戈相认了。
沈兰知道他做了很多事，杀过很多人，但她一直说服自己，那些死去的人与自己无关。
他再怎么手段残忍，也是为了报仇。
大家同样是报仇，哪有分高低贵贱？哪个就更高尚了？
她手里同样不干净。
可她此刻的心情依旧是复杂的。
吴忠锦的过错是什么呢？
他在古里镇的屠杀中扮演着什么角色？
大概只是提前知道了灾难却没有通知他们吧，他手里并没有沾着小镇百姓的鲜血。
“吴忠锦当初夺了罗家的一件珍宝，听说是一枚夜明珠，你可知道那颗珠子被他送给了谁？”
萧寂当时没能查到后续，但沈兰觉得，离戈也许会知道。
“那颗死人嘴里的珠子？”离戈嫌弃地说：“刘家通过海商把东西献给了佟逸文，佟逸文又转手送给了皇帝，如今大概在皇陵中陪葬吧。”
离戈笑道：“刘家的儿子能顺利进怡山书院，这枚珠子的功劳不小。”
沈兰也不怎么惊讶，似乎剧情这么发展才是正常的。
“权贵人家强取豪夺，从来都是血淋淋的。”
而天下的好东西，到最后大概都会汇聚到皇宫中，汇集到天下最尊贵的那人手中。
“兰儿，我最初是想毁了这个王朝的。”
沈兰点头，她也有过这种想法，她甚至想结束这吃人的封建社会。
可她只是一颗小沙粒，推动不了时代的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