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大军离开之后,京城很是安静了几日。
随后有关谢南渊伤势的传言开始甚嚣尘上,愈演愈烈。
镇国公离京之前,还有些百姓能够保持理智,时至如今,谢南渊重伤即将离世,亦或是已经离世,皇上为了北疆战事选择暂时先秘不发丧的说法似乎已经成为了百姓们心中既定的事实。
百姓们心中既恐慌,期盼前往北疆的镇国公能够凯旋而归,又仍旧抱有一丝希冀,希望哪一日谢南渊的病能够好转。
百姓们既想要冲进瑞王府一探究竟,却又畏惧于外面守卫着的御林军,不敢靠近。
镇国公不过离开几日功夫,沈家与镇国公府的帖子如雪花般堆积如山,都是世家夫人送来的,明里暗里都在打探谢南渊的情况。
沈琼华与洛希瑶对此一概不回应。
沈琼华是选择沉默,而洛希瑶,她倒是不想沉默,她想写帖子骂回去,沈琼华怕她将人都得罪狠了,阻止了她,这才令她打消了这个念头。
可正是因为沈琼华与洛希瑶的沉默,那些原本还动摇存疑的大臣们,心中更惊惶了。
就在这样浮躁暴动的氛围之下,几日之后,一道折子从幽峡关送到了龙案之上。
京城距北疆数百公里,幽峡关位于两者正中的位置。
大殿之内,一片寂静,谢荣的身影隐在暗处。
看着摆在龙案的折子上禀报的三日前镇国公带领镇国军通过幽峡关的消息,谢荣晦暗不明的眼中隐隐有火光跳跃。
他嘴角轻轻勾起的弧度看得一旁奉茶的李顺全全身汗毛直立,一颗心几乎要跳出来,头更是快要垂到肚子里。
冷汗从额前沁出滴落在地,可李顺全却好似四肢僵硬一般,愣是不敢抬袖去擦。
就在他浑身紧绷,心惊胆战之际,谢荣缓缓开了口,“李顺全。”
“奴……奴才在!”李顺全急忙跪下朝谢荣行礼。
只听坐在龙椅上的君王问道:“皇后这段时间在做什么?”
李顺全低垂着头,眼中尽是惊慌,他抑制住自己微颤的身体,强自镇定道:“之前传言永乐公主和亲一事,公主受到了惊吓,这段时间皇后娘娘都待在凤仪宫内安抚永乐公主。”
谢荣闻言嗤笑了一声,道:“你去凤仪宫传个话,就说她身为一国之母也不能光顾着永乐,即便瑞王的身子不便进宫,她也不能出宫,但若是有心,总能通过旁的法子关心一二。”
“皇上,这……”李顺全有些犹疑。
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荣倒是舒缓了眉眼,淡淡瞥了李顺全一眼,道:“将话传给皇后便是,她知晓该怎么做的。”
李顺全被这一眼盯得浑身一震,也不敢再迟疑,连忙应下,随后匆匆退下往皇后的凤仪宫而去。
大殿空荡,谢荣的心此刻异常平静,他缓缓将面前的折子合拢放置在一旁。
缓缓闭上眼睛,斜倚在龙椅上,浑身都放松了下来。
忽而,他睁开眼睛,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扬声道:“来人!”
一个小太监立马轻轻推门走了进来,跪下行礼道:“皇上有何吩咐奴才的?”
“五皇子今日可有按时去上书房?”谢荣嗓音平淡,声音不辨喜怒。
小太监不知皇上为何突然问起五皇子了,却还是恭顺答道:“回皇上的话,五皇子殿下正在上书房听课。”
谢荣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接着吩咐道:“上书房的授课结束之后,让五皇子来一趟太极殿,朕要考教他的课业。”
“是,皇上。”小太监应下,随后退下,朝上书房走去。
……
这一晚,瑞王府因原本病情还算稳定的谢南渊突然吐血而折腾了一整晚。
洛希瑶面色不善地盯着眼前的吴院正,眼中担忧与焦躁交缠,“吴院正,这是怎么回事?表哥不是已经脱离危险了吗?今夜为何会吐血!”
“你到底有没有尽心医治表哥!”
面对洛希瑶的诘问,吴院正面带苦涩道:“郡主,这……老臣确实已经尽力了,老臣之前就说过瑞王殿下这两次受伤引发了暗疾,所带来的影响实非老臣所能掌控啊。”
“郡主若是不信,可以问这位大夫,他也可替老臣作证。”
被点名的回春堂的大夫犹豫了一瞬,拱手道:“回郡主的话,吴院正的药方以及处理方式确实没有问题。”
洛希瑶才不管那些,手一挥,怒道:“那是你们的事情,反正不能再放任表哥的身体这般下去了,本郡主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尽快将表哥医好。”
“若是表哥的身体还没有起色,本郡主定要进宫向皇上呈情不可,别以为我爹离开京城了,你们就可以懈怠敷衍了事。”
挥退了吴院正和大夫,洛希瑶心中的怒气还是蹭蹭蹭地往上涨。
“这些大夫各个就会开太平方子,真要他们救人,一个个的都往后缩。”
洛希瑶越说越气,一掌拍在桌上,“不将人医好也就罢了,怎还会越来越虚弱,甚至严重到吐血的地步,分明就是没有用心医治!”
“琼华,你说是不是!”
“琼华?”
洛希瑶没有得到沈琼华的回应,不禁扯了扯她的袖子。
沈琼华陡然回神,收回视线,随口安抚道:“是,你说的都有理。”
只是神色飘忽,显然有些心神不宁。
洛希瑶见沈琼华也赞同她,心头积郁的那股气陡然舒畅了不少,正想再开口说些什么,临泽突然匆匆从外头走了进来,道:
“郡主,县主,皇后宫里来人了,说是听闻王爷昨夜吐血,宣你们二人进宫问话。”
洛希瑶眉心一拧。
凤仪宫与瑞王府向来井水不犯河水,皇后怎么突然关心起表哥来了?
先前那么久都不闻不问,最多就是送点珍稀药材来,做做表面功夫,如今怎么突然这般关心?
沈琼华闻言,与躺在榻上,满脸苍白虚弱,嘴角还有些许残留血迹的谢南渊对视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已是了然。
沈琼华上前给谢南渊掖了掖被角,脸上挂着温柔的笑,道:“那我与希瑶便先进宫了,你好好的,等我回来。”
谢南渊点了点头,应了声好,骨节分明的手指却勾着沈琼华的纤弱白皙的手不肯放。
往日高大伟岸的英俊男人如今一反常态,整日一副病西施的样子,着实是令人心生怜惜的。
更何况想到他如今的境况,沈琼华的心不可抑制的一软再软。
洛希瑶看着眼前二人这黏糊劲只觉得颇为眼疼。
又不是不回来了,至于这么舍不得吗?
尤其是看着某人故作柔弱可怜的样子,洛希瑶方才还为其担忧的心以及一腔怒火,顿时消散了个干干净净。
她暗自撇了撇嘴,没好气的冷哼一声,打掉谢南渊的手,道:“行了行了,不就是进一趟宫,你至于吗?”
说着,还颇为不耐地翻了个白眼。
反正他如今这副病恹恹的样子也奈何她不得。
被打掉手的谢南渊:“……”暗自磨了磨牙。
若非眼前的局面不允许,他定要好好教训教训这丫头不可。
趁他病,她都要骑到他头上来了。
沈琼华看着这对大眼瞪小眼,暗中较劲的表兄妹,心中暗自失笑,偏面上不好显露,只能哄着洛希瑶道:“好了好了,咱们赶紧梳洗一番进宫吧,不好让宫内派来的人久等。”
说着,便将人给拉走了。
谢南渊:“……”
明明是他被欺负了,凭什么被哄的是那丫头!
谢南渊心里有些委屈。
看见一旁还杵着的临泽,没好气地横了他一眼,偏临泽正巧望过来,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
临泽:“……”
他招谁惹谁了?
临泽正委屈着,便听见男人道:“都准备起来吧。”
临泽浑不在意的点了点头,几个呼吸之后,像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瞬间睁大双眼,看向谢南渊。
王爷的意思是说……
见谢南渊淡漠地点了点头,临泽瞬间会意。
“是!”他心跳如擂鼓地应了一声,随后便退了下去,行走间带着些匆忙与激动。
房门关上,谢南渊顶着虚弱的身体有些艰难地翻了个身想要小憩一会。
屋内一片安静,榻上瞌眼酣睡的男人也不知梦见了什么,眼角竟沁出了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