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软软已经正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旁打起了呼噜。
余淮在一旁依旧坐得笔直,眼角却有些微微泛红。
柳意苏不知何时溜到了门外,仰头望着满天烟火发呆。
他应该没事吧?初拾戳戳余淮的手背。
余淮摇头,“龙蛇一族寿命绵长,他那岁数,若是细算起来,也只怕是个老妖怪了。他能有什么事?无非是情字一事罢了。”
初拾望着余淮被酒意晕染的侧脸,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像是朱砂化在水里晕开的颜色。
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情字一事最难言说。
就像此刻她喉间哽着的千言万语,分明已经漫到唇边,却又开不了口。那些在心底疯长的藤蔓,缠绕着,纠结着,开出一朵朵说不出名字的花。
外头暮色沉沉,街道上的灯火也依次亮起。
余淮忽然转头看她。
醉意朦胧的眼里映着月色和她小小的影子。
初拾心头一跳,慌乱的别开了眼。却听见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像一片羽毛,轻轻扫过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想去看灯会么?”余淮问。
“当然!”初拾的眼角流露出笑意。
不多时,两人便混入了熙熙攘攘的街道中。
长街比初拾想象中的更加热闹。
两侧的灯火,映得整条街道如同白昼。孩童手持小灯笼在人群中穿梭,卖糖葫芦、捏面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她给余淮讲自己曾偷偷溜到人间看灯会的经历,讲什么样的年糕好吃,讲自己那时候总是逛到一半便露出妖身。
那时候化形不稳,耳朵总是冒出来,只好用帕子包着头。她比划着,指尖不小心碰到余淮的手背,又飞快缩回,有次正吃着糖葫芦,手臂突然露出了原形,把隔壁小孩吓得哇哇大哭。
余淮大多时候就只是听着,偶尔也会应一声。
“现在倒是长进了。”
那当然!初拾得意的仰了仰头,却险些撞到迎面而来的花灯架。余淮伸手一挡,掌心恰好护住她额前。
路过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时,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想要?余淮突然问。
不要,软软才会这么幼稚。初拾迅速摇头,“我们去那里猜灯谜吧!”
余淮没说话。
却是在她研究隔壁摊位的走马灯时,悄悄退后了两步。
摊前挂满了形态各异的花灯,每个灯下都悬着谜笺。
初拾看的认真。
一边绿一边红,一边怕水一边怕虫这是什么?
她忍不住踮脚摘下一张,转头看向身侧。
余淮答的不假思索:是秋。
哇!初拾惊叹,你怎么知道?
余淮挑眉:灯谜灯谜,自然是猜的。
初拾不服气地又摘下一张:有头没有尾,有角没有嘴,摇动角与头,全身都是水这个呢?
鱼。
这个呢?小小一条龙,胡须硬似棕"
虾。
初拾:“”
她环视了一圈,最终决定挑选一个她认为比较难的。
“这个这个!这个你肯定猜不出来!”初拾跳起脚,勾到了最上方的一张,问道:“画时圆,写时方,寒时短,热时长,猜猜?”
“日。”
初拾颤抖着手,掀开谜底,果真是一个“日”字。
不玩了!你肯定是作弊了!初拾鼓起脸颊,无声地盯着余淮瞅了半响。
“怎么,我比花灯好看?”
初拾半点不理会他的打趣,而是突发奇想的问道:“该不会这摊贩是你的人吧?!”
余淮瞧着她这般一本正经的摸样,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
人群如潮水般向城楼方向涌去。
要放烟花了!有人喊道。
初拾刚想跟上,却被拥挤的人流冲得东倒西歪。
不要走散。
余淮忽然扣住初拾手腕,顺势拉着她便拐进了两间铺子夹缝中的暗巷。
墙角边堆放着的是几个空的酒坛,只见他足尖轻点坛身借力,初拾只觉得身子一轻,瓦片甚至没发出半点声响。
再回神时已坐在染着夜露的屋檐上。
城中的灯火明明灭灭。
余淮从袖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初拾。
给你的。
“嗯?这是什么”
她打开,只见里面放着的,是两只栩栩如生的兔子糖人。
琥珀色的糖浆拉出兔子细长的耳廓,或许是因为适才的拥挤,其中一只兔子耳朵缺了个小口,像被谁偷咬过似的。
初拾笑着问:“为什么会有两个?”
“主要是我想吃,”余淮拿起那只有些缺口的糖兔,“所以顺手给你带了一个。”
初拾开始小口的啃食着糖人,甜味从舌尖一路蔓延到心底。
她并不是第一吃糖人,却意外发现这次的糖人却比以往的都要好吃。
糖浆里似乎掺了桂花蜜,带着若有若无的酒香。
檐角灯笼上的光在他轮廓上镀了一层暖色,初拾忽然发现,余淮始终没动他手中那只兔子糖人,只是举着糖人对着月亮端详。
难道,是他并不爱吃糖?
“你怎么不吃?”她问。
余淮未答,却是忽然侧过脸来,看向初拾,眼中的眸色比夜色更深。
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
他问得随意,尾音几乎融进夜风里。
初拾歪着头,糖人在唇边留下一点晶亮的痕迹。
“我的愿望么?”她望着远处明灭的灯火,认真思考了起来。
夜风拂过她的发带,她笑着答:“嗯……那我的愿望可能会有点多。”她开始掰着指头细数,“我希望自己可以早日结丹,还希望自己可以变得很强。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脚尖无意识的蹭着屋顶的瓦片,还有
还有什么?余淮的声音忽然近了。
初拾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她想了想,或许此时这话说出口会略显矫情,但她还是说的十分认真。
还有就是,我希望你此行能够平安。
夜风突然变得很静,静得能听见糖人开裂的细微声响。
余淮手中转动的糖人突然停住,他喉结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远处又一阵欢呼声传来,却让人觉得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