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拾留在木屋,等待至了深夜。

    而玄山那老头早已不知所踪。

    木屋外,月色如霜。

    初拾倚在窗边,屋内的烛火早已燃尽,只剩一缕青烟袅袅浮在这寂静无声的夜里。

    ——咔嗒。

    门轴忽的一声轻响。

    随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

    “困了?”身后的嗓音低哑,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她蓦然回头,见余淮踏着满地碎银似的月光走了进来。衣袍上还沾着未散的阵法余韵,袖口暗纹隐隐泛着血光。

    明明还是那张脸,连神色都几乎未曾改变。

    初拾却总觉得他哪里有些不同了。

    像是无端的多出了几分戾气。

    “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她问。

    余淮的眼眸比往常更黑,更深,看向初拾的眸色,像是夜色凝成的渊。

    “嗯,想起来了。”

    初拾没接话,只是定定看着他。

    眼中流淌着的情绪半分也未遮掩。

    片刻后,她嗤笑出声,“我还当你记起从前往事,便会忘了我。”

    余淮也笑。

    “就这般希望我忘了你么。”他挑眉望向初拾,“怎么,这是想打着如意算盘,准备想着欠我的债不还了?”

    初拾佯装怒道:“何时欠你债了?”

    “情债啊。”余淮摊手,“怎么,想赖账?”

    “……”

    这是余淮少见的无赖之相,初拾就这般看着,觉得他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

    “过来。”余淮突然出声,朝她招了招手。

    “干…干嘛?”

    “还能干嘛?还能吃了你不成?”余淮俨然一脸无辜,“只是想带你去个地方。”

    还未待她做出回应,余淮已经抓住她的手腕,直到山风掠过耳畔时,初拾才发现他竟带着自己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山顶。此处云雾尽散,夜空中的星子排列成巨大的四象阵,而他们脚下——

    正是棋盘最后一子的落点。

    夜色如墨,星河倾泻。

    头顶的上空,是漫天星子布成的四象阵。

    余淮站在她身侧,衣袍被山风拂动。

    他忽然抬手,指尖轻点虚空,一颗流星倏然划过,拖曳着银色的尾焰,坠向远方的山峦。

    看。他低声道。

    初拾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星阵中央,北斗七星的勺柄正缓缓转动,星光如雨,浅浅的洒落在他们的周身。

    “好美…”

    她下意识伸手。

    一粒星辉落在掌心,有些凉,转瞬便融进肌肤,只余一丝微痒的触感。

    “喜欢么?”余淮侧头,“此地是我回来的路上无意间发现的,想着你应该会喜欢。”

    喜欢啊,

    如何会不喜欢。

    也就在这一刻,初拾突然觉得哪怕身旁之人十恶不赦,她也愿意毫无保留的站在他这一边。

    初拾毫无形象的随地而坐,抬头望着这漫天星阵,说道:“要是能日日来看,那就更喜欢了。”

    余淮未答。

    那句“若是你想,便可陪你日日来看”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下去。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未曾再出声。

    连带着周遭的空气,也是沉默着的。

    初拾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她忍不住偏头,看向了身侧。

    “就只是带我过来看星星吗?”她问。

    只是话一出口,倒是平添了几分别的意味在其中。

    初拾暗道不好。

    余淮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忽然俯身凑近问道,“怎么,你这是在暗示我该做点什么吗?”

    他的气息刚好拂过她的耳畔,“若是需要,我也可以”

    “才才没有!”初拾突然觉得十分窘迫,连忙别开了头。

    直到余淮的笑意自胸腔震动开来,初拾才知道自己又一次他被戏弄了一番!

    她愤愤的盯着余淮看了一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怀中翻找了半天。

    余淮耐着性子看着她左右翻找。

    这个给你。

    “嗯?”

    “这是除夕那日,客栈老板娘给我的,说是”

    初拾别过脸,余下的话虽未说出口,倒是十分可疑的红透了耳尖。

    “说是什么?”余淮故作好奇。

    “没什么!就是图个吉利,用来保保平安。”她将东西往余淮手中一塞,反正琢磨了三日才编成了这样,虽是丑了些,但好歹也是一番心意,你得收下!

    余淮盯着那枚有些歪歪扭扭的同心结,忽地低笑一声。

    这就巧了。

    他指尖一挑,从袖中竟也取出一枚同心结。

    “那日除夕,我在客栈也碰到了你说的老板娘”

    “你偷听我们谈话?”初拾睁大了双眼,

    “没有。”

    “没有?”初拾半信半疑。

    “因为我同你一样,也是被‘盛情’相邀的。”

    初拾一想到老板娘朝着余淮热情介绍的场面,就有些忍俊不禁,

    “自己做的?”

    余淮点头。

    她看着余淮手中那个十分精巧的结,问道:那你什么时候——

    也就比你早那么几日。他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中的结,本想等事情了结再给你。没曾想倒还叫你抢先了。

    余淮忽然抬手,将那枚同心结系在了自己的剑柄上。红绳垂落,在玄色剑鞘上格外醒目。他指尖轻轻一勾,剑身出鞘半寸,寒光映着星子,竟比四象阵还要亮上三分。

    正好,他漫不经心道,缺个剑穗。

    ???

    这不相当于将她这有些拙劣的技艺,日日放在众人面前丢人现眼么?

    初拾瞪他:谁家剑穗是同心结?

    我家的。余淮收剑回鞘,顺势将自己那枚系在了初拾腰间,

    夜风掠过山顶,吹得两人的衣袍纠缠在一起。

    好了,这下一人一个,也算是两清了?他挑眉。

    初拾捏着那枚带着他体温的同心结,忽然觉得眼眶发热。

    她别过脸去,声音闷闷的:谁要跟你两清。

    余淮低笑,伸手将她拽进怀里。

    那正好。他的唇擦过她耳尖,声音轻得像是叹息,这辈子都别想清了。

    远处,四象阵的星子忽然大亮,映得两人交叠的身影,在悬崖边拉得很长很长。

    “初拾。”

    “嗯。”

    “明日我便会前往九幽。”

    初拾显得倒不是很意外,她随手捡起一根枯枝,在地上胡乱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