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君彻的声音突然变得无比清晰,每个字都像刻在空气中,“若你与阿歧有刀剑相向的一日,我希望你能留他一命。”

    余淮的背影僵住了。

    他缓缓转身,语调毫无波澜,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这句话你可曾对他说过?”

    风突然停了,连云雾都静止不动。

    君彻的神情突然变得复杂,他上前一步,大氅扫过崖边的碎石。

    碎石滚落深渊,久久也听不到回响。

    他从怀中取出一枚血色玉佩,上面刻着复杂的魔纹。“这是噬心锁,能锁住幽冥殿的魔脉反噬。若真有那一日…”

    “你预见了什么?”余淮的手无意识的拢在袖中,指节已然发白。

    君彻的发丝无风自动,连带着容颜也像是苍老了几分,“罢了,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不日后我会将魔尊之位传位于你,你须得答应我留他一命。”

    “你可曾给我留有选择的余地么?你用魔尊之位换取他的周全,而我”余淮像是笑了,余下的声音融进风里低得几乎听不见。

    他抬手,血色玉佩霎时化作一只血色蝴蝶,振翅飞向余淮的掌心,直至融入不见。

    君彻站在原地,看着儿子挺拔的背影渐渐被山雾吞没。

    轻声自语:“原谅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吧…”

    断崖之上,乌云开始聚集,像是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

    ——

    君歧的身影在魔气中踉跄了一下,眼中疯狂渐渐被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取代。

    “假的一切都是假的,这定是你制造的幻象!”

    他周身的黑雾突然剧烈震颤,像是被什么刺痛般开始退缩。

    余淮连眼风都未曾扫向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

    “送回他自己的领域,好生看管。”

    数名暗卫立即上前,玄铁锁链缠绕上君歧手腕时发出冰冷的碰撞声。

    “传令下去,婚礼已毕,诸事顺遂。”余淮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大殿为之一静,“今日之事谁也不可泄露半句。否则本尊不介意用你们的魂魄点灯。”

    “是!属下遵命!”

    身后的暗卫齐齐跪地。

    连带着柳翩翩也伏低了身子,嫁衣下的裙摆铺开如血泊。她垂首时,珠帘遮住了眼底的复杂:“属下领命。”

    初拾看着那袭暗紫的身影被簇拥着远去,金线绣的衣摆拖过地面,在朱红地毯上划出蜿蜒的痕迹,像是一道未干的血痕。

    殿内重归寂静,只剩屋内噼啪燃烧着的烛火声。

    余淮这才转身看向初拾。

    他眉心的魔纹已经淡得几乎看不见。

    “你随我来。”

    他引着她走向殿后暗门。

    暮色四合,远处鬼方氏的领地亮起星星点点的灯火,宛如坠落的星河。

    两人行至密室停下。

    水晶棺中的女子仍旧在沉睡,长明灯悬浮在穹顶,忽明忽暗的灯光流转在那张沉睡的脸庞,显得更是艳丽了几分。

    初拾别过脸,却瞥见余淮袖口几点暗红,在玄色衣料上洇开刺目的痕迹。

    “你的伤”

    “无碍。”余淮小心的拢了拢袖口,若无其事的补了一句,“恢复的很好。”

    初拾却突然觉得喉头发紧。

    “骗子。”

    “嗯?”他挑眉,“骗你什么了?”

    “琉光不比寻常利器,被它伤过的伤口,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快。”她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你在骗我。”

    余淮垂下眼帘,鸦羽般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

    “你如今倒是半点也不好糊弄了。”他轻声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这么一说起来,确实还有些疼。”

    这句轻描淡写的“还有些疼”听得初拾心中又酸又涩。

    她记得琉光的特性,留下的伤口会不断侵蚀灵力,寻常修士挨上一剑至少要卧床半月。而余淮此刻站得笔直,若不是那几点血迹,她根本看不出异样。

    “让我看看。”初拾说罢便不由分说的将手探至他的前襟。

    “好歹你也是个女子,怎么半点”

    余淮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在看到初拾瞬间泛红的眼眶时顿住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任由她小心翼翼的撩开了层层衣襟。

    里衣是有些微微湿润的。

    伤口细窄,却是极深,边缘是诡异的青灰色。

    “这这不是新伤。”初拾的指尖悬在伤口上方,不敢触碰,“已经好几天了,为何还在渗血,没有愈合?”

    她尝试着注入些许灵力,伤口短暂愈合后不消片刻,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细小的血痕。

    “这”

    “魔气与琉光的净化之力相冲罢了,恢复得慢些很正常。”余淮平静地拉拢衣襟:“只是看着有着吓人,倒是于我没什么影响。”

    “你又撒谎,一剑贯穿心脉怎会没有影响”初拾眼中却是隐约有水光闪动。

    “真的。”余淮怕她不信,又补了一句,“那日在院中,我便发现了你的异常。是以那日一剑我特意避开了半分,并未伤及要害。”

    “你明明”她的声音哽住了,水珠落在余淮尚未系好的衣带上,晕开深色的痕迹,“明明可以躲开的,为什么要硬接我那剑?”

    “若我不受这一剑,你便会一直为他所控。”余淮指尖轻轻拭过她的眼角。“此术一旦被种下,中术者便无法违背施术者心意。我若强行破咒,势必会伤你灵识。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彻底清醒。”

    他的指腹微凉,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却让初拾的眼泪落得更凶。

    “你知不知道……我差点杀了你?”

    余淮轻笑了一声,眼底却暗沉如夜:“初拾,你太小看我了。”他微微俯身,与她平视,“若我真想躲,这世上没人能伤我分毫。况且我若躲开,君歧必定起疑,我允诺同柳翩翩大婚,本意就是让引君歧入局的戏码。他既要你杀我,我便将计就计,让他以为自己十拿九稳。”

    初拾怔了怔,她抬头,眼眶通红。

    “余淮。”

    “嗯?”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这条命根本不重要?”

    余淮愣了一瞬,随即失笑:“怎么会?本尊惜命得很。”